引子
陰暗的石牢裏,角落的一盞燭燈發出暗淡的昏黃。
一個人被長粗的鐵鏈鎖死在沒有燈光的另一個角落,披散著的長發下麵掩蓋著一張失血過多的蒼白麵頰,一道長長的血印從右眼邊一直延伸到下巴。他的身上更是不堪,大大小小的鞭痕仍在滲血。
他半坐在地上,一頭銀色的小狼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舔著他腿上的傷口。
遠處傳來人走動的聲音,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
瀾滄國星海神殿
一排身著紫衣的人神色匆匆的行進在筆直的青色石板路上,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捧著一個同樣的木盤,木盤上的東西卻各有不同。
青色石板路的盡頭是一座恢弘的宮殿,入殿需先踏過白玉製成的一千石階。
那些人排著隊,腳下步伐不見半分停滯,神色肅穆的魚貫進入殿中。
宮殿的第三層是一整塊兒場地,整層殿內沒有用來透光通風的窗,也沒有助人視物的燭台,大殿的正中央,一顆巨大的水晶球被四根看不出什麼材質的柱子穩穩托起,以它為中心,周圍不同的方位分別固定著二十八顆較小的水晶球,對應著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此刻,它們正發出幽幽的藍光。
當中的水晶球那裏圍著一群人,站在最前頭的人一身銀袍,袖口描了金色的描邊,此刻正泛著微光。
“紫微垣暗淡,諸星不定,戰亂將起。”他盯著閃爍的藍光,眉頭緊鎖。
立於他身後的幾人眉宇中同樣滿是焦急,一個身著白衣的人斟酌著開口,“可避麼?我這就差人通告下去。”
“不可避,退則永無止境,不如,我去看看。”他思索了一會兒,終於說道。
“聖主,不可。雲夢乃是妖境,不可測之地,您萬不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看見聖主竟然動了去妖界的念頭,幾人趕忙出聲阻道。
他回身輕輕笑了笑,“無妨,此次妖界乃是禍始之地,隻要能夠穿透壁壘,我便能夠看清那裏的命軌。我離開這幾日,你們萬不可掉以輕心,需時刻觀察著此處的情況。”
銀色的身影穿梭在大殿中,很快便消失在了通道口處。
行前,他為自己此行卜了一卦,龜甲的暗紋一再警示他此行乃是大凶。
他依舊,獨身上路。
此時,遠在雲夢的冰楓雪林中,狼族族長之女銀月正捧著本古籍,興致勃勃的麵對著桌案上放著的五花肉念念有詞。
絳珠做賊一樣在旁邊替她守著,還要時刻關注著門口,確保沒人會突然闖進來。
小丫鬟好不容易逮到銀月嘴裏不念叨了,趕忙插話,“小姐,您練這個有什麼用啊?還要藏著掖著的像做賊一樣。”
銀月豪邁的一甩頭,“小丫頭,你懂什麼,這可是古籍啊,我從爹爹床底下偷翻出來的,當然得偷著學。”邊說著邊反複比劃著書上畫的需要進行的手決。
我怎麼覺著族長會更在意你浪費糧食,絳珠一臉無奈,這已經是第十七塊兒可憐的五花肉了,打小姐翻到那本古籍開始,一直折騰了這麼多天還沒消停過。
“哎哎,絳珠,看到了沒,剛剛那塊兒五花肉亮了。”銀月突然萬分驚喜的嚎了一嗓子,把絳珠從神遊狀態生生拽了出來。
小姐,它明明還是那塊兒五花肉好麼!絳珠深感欲哭無淚。
……
點蒼山是滄瀾國最高的山峰,上半部分整個處於雲間,人立足於山腳,會無端的生出一種渺小卑微之感,點蒼山植被茂密,植物品種足有上萬,但是點蒼山沒有哪怕一種動物或是昆蟲,世人甚至特意為此山寫了首打油詩,“點蒼山上點蒼生,霧隱星伴神仙跡,最美不過穿雲燕,最寒不過積雪峰。”
此刻,一人一襲白衣,胯下一匹神駿的白馬,正行在這山上皚皚白雪之中,遠遠看去,竟似渾然一體。
周圍分明已是極冷,他鬢角竟滲出了汗。
“終於要到了”,他拍拍胯下的馬兒,“雲兒,將我放到這裏吧。”
那馬竟似能聽懂人言,將頸部彎成拱形,前腿微微下蹲,方便背上的人下來,那人下馬後神色溫柔的撫了撫馬上的鬣毛,“雲兒,再見了。”
他不再停歇的向前走去,前邊是一大塊兒光禿禿的地皮,沒有植物,更沒有雪。
那馬匹似是知曉了些什麼,嘶律律一聲長鳴,眼角竟含熱淚。
他沒再回頭,一步一步穿過有著白雪的地方,仿佛白玉砌成的手抬起,在身前觸摸著什麼,然後身形漸漸消失,似乎離開了這個世界。
壁壘後麵同樣是一片白雪覆蓋的場景,然而似乎很突兀的,高山變成了平地,遠遠望去,此處是一片楓樹林,而在他身處之地的不遠處,有著一座高於點蒼山的大山。
狐族領地。
黑暗詭秘的神殿裏,傳出一個低低的聲音,“胡籬,有人類進入妖界了,剛好在我們的領地,把他抓來,活捉。”
“是。”
“對了,切勿直接與他接觸。”
聖主君燚此時有些迷惘的環顧著周圍,關於妖界的事情他不過耳聞,現如今,也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少主,我們怎麼做?”此刻,不遠處藏匿著兩個身影,正是剛剛趕來的胡籬和他的一個手下。
“先跟著,不急,看他要走的方向是我們的領地內部。”胡籬狹長的雙眼微眯,盯著不遠處那道白色的身影。
“這個凡人也當真奇怪,我們妖界如此寒冷,他卻隻著一件單衣。”
“所以更要小心,你去看看那邊過來的是個什麼東西。”胡籬擺擺手,示意他噤聲,此處是狐族與狼族領地的交界處,往日兩族都恪守規矩,輕易不來此片區域,今日當真巧了。
那人諾了一聲,影子在空中一閃便消失不見,很快便又回來了,手裏還提著一隻兀自掙紮扭動的小狼。
那小狼真的太小了,不過巴掌大,眼眸靈動,一身銀光閃閃。
“少主明察,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小的幼狼呢。”
胡籬盯著小狼,眼珠亂轉,不知在思索些什麼,“你剛抓它的時候,它過界了麼?”
“自然是過界了,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他邊說著邊有些殘忍的掐著小狼的脖頸提溜起來。
胡籬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微笑,“它可不像是幼狼呢,我想到辦法了。”
君燚邊走邊觀察著掌心的水晶球,此時,它正隨著他行進的步子閃爍著,明明滅滅,如同呼吸一般,“禍起之地,容我一窺究竟吧。”
“嗚嗚….嗚……”咫尺之間傳來幼獸悲泣的聲音。
他凝神看去,一棵樹邊蜷縮著一隻銀色的小獸,脖頸處被破開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雪地。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快步上前,抱起了蜷縮著的小獸,細細看著它頸處的傷口。
被放置在旁邊的水晶球一瞬間光芒大熾,然而它的主人並沒有關注到它。
他取出從神殿帶出來的靈藥,細細抹在它的傷口處,又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兒布條,將傷口處包好。
“這裏如此寒冷,恐怕不利於傷口的恢複,我便先帶你一程吧。他微微笑了笑,揉揉安靜下來的小狼的腦袋,將它放進懷裏,用體溫溫暖它。
水晶球又被捧起放在手上,此時它已經恢複了正常。
日漸西沉,君燚找了棵大樹,清出了一塊兒區域的積雪,又在周圍灑下了一些白色的驅獸粉,小獸在他懷裏不安分的拱了拱,被他揉揉腦袋安撫下來。
“暫且在這兒過一夜吧”,他似乎在對著小獸低語,聲音漸漸飄散在空氣裏。“沒想到,這裏的夜晚也這樣亮。”雪地映著月光,明亮如同白晝。
他起初睡的很不舒服,迷迷糊糊之間聞到一股異香,頭便昏沉起來,他努力想睜眼,卻再也睜不開了。
“嗬,真是想太多,警惕心這樣差的人類。”意識的最後,君燚隻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
陰沉昏暗的牢房。
他已經被束縛在這裏許多天了,背部緊貼著濕冷的牆壁,被鎖在牆角,偶爾被鞭刑折磨,君燚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抓他,那些來行刑的人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什麼毒,體內的靈力無法運轉,他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忍受著雪域刺骨的森寒以及深入骨髓的劇痛,他的眼睛漸漸看不清東西,視力也越來越模糊,那頭小狼不知道怎麼跟進來的,每天都窩在他身邊,將微薄的熱量傳遞給他。
“噠噠噠……”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吱——”
朽木做成的牢門被強力打開,發出破敗的聲音。
進來一個一襲黑衣的人影,那人看去與人類無異,隻是神色掩藏在黑暗裏讓人摸不清楚。“這樣的你真是可憐呢。”
君燚隻是抬頭,努力的睜大眼,想要把眼前的人看清,然而半天也沒有效果。
“別白費力氣了,你中了一種混毒,這種混毒足以讓你這樣的人類漸漸失去五感,痛苦的死去。”黑衣人語音裏帶著暢快的笑意,“你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該活著,占星殿不應該存在!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你,你還有用,這滅世之火就由你開始燃起了!滿意麼,聖主大人。”
“呀呀,混進來一個小奸細,我該怎麼辦呢?”他邊說著邊將手伸進君燚衣襟裏麵,拎出了一頭小狼,“嘖嘖,可惜你衣服太破,護不了小家夥周全。”他的臉貼近君燚,在他眼前綻放出一個有些嗜血的笑容,“還可惜,你看不清自己身邊的奸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