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魔遇
路,黑暗而陌生;山野,地獄般寂冷。
雨,突然而至的大雨,加劇了一路蹣跚的苦痛。
閃電,象久鎖於牢籠之中而突然跑出來的巨大惡龍,在空中恣意地狂野橫行,張著牙舞著爪,照得大地一陣陣的白熾。前麵,走著雪兒和天雲,滿身泥巴,互相攙扶著嘴歪眼斜的走著;巴雷不知是在前麵還是在後麵,我機械地扶攙著石小姐,我隻知道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走,腦袋裏全是黑暗。
“轟隆隆……咚……咚!”地崩山裂似的炸雷直逼頭頂,“真他媽的欺人太甚。”忍得了疼痛但忍不住火氣的我不由得罵了一句。
第一次這麼狼狽。人生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啼哭,第一次獨立地直立行走,第一次有意識地喊一聲“娘”,許許多多的第一次都可以讓人感到生的歡欣,可這一次,我感到的卻是完全的無望。
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敝身的山洞。
“我直接不活了。”雪兒咕噥了一聲,倒在地上,麻木地昏睡起來。天雲閉著眼睛,長籲了一口氣,依著洞壁睡去。我把小姐放在地上,自己也迅速失去了知覺。
……
一頭黑熊,張著熊嘴,伸著碩大的熊掌向睡夢中的我猛撲過來,意識到危險,我趕忙翻滾躲避,可是身子就像生了根一樣,使出吃奶的力氣竟也絲毫動彈不得,黑熊一口咬在我的胸脯上,一甩熊頭猛的一撕,“啊……”我疼的大叫一聲。
“穀大哥,穀大哥!”忽然聽見雲兒在叫自己,我趕忙睜開眼睛。
天雲小臉微紅,歉疚地說道,“不好意思,穀大哥,弄疼你了。”我抬頭看了看胸口,原來雲兒正在給自己清洗傷口呢。“謝謝你!雲兒!”感激地閉上自己的眼睛,長籲了一口氣,我不由暗想道:“幸虧隻是一場夢!”
“我們吃什麼啊?餓死我了……總得給點吃的東西吧,我的老天爺啊!”是雪兒有氣無力地呼喚著吃的東西。
雲兒幫我包紮完畢,聽到雪兒的叫聲,我走出洞來,太陽很刺眼。
我用手掩著眼看了看太陽,又四周望了望,沒有見到巴雷,轉過來,“巴雷……!巴雷!”我向林中喊了幾聲,沒有巴雷的影子。
“我都快餓死了,有勁你就去給弄點吃的吧,在這兒喊叫個什麼勁啊。”雪兒參和道。
我注意到了說話的雪兒,看著看著,我就犯了嘀咕:“雪兒?”雪兒也把頭歪來歪去的看我,驚訝地說道“淫賊?”“我明白了,我理解了!”我突然似有所悟,忍不住向雪兒急切地問道,“雪兒,小姐呢?”雪兒不太理解的向左邊一指。
我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向左邊跑去。“小姐,小姐,原來你就是我要保護的小姐,原來你就是我夢中的小姐。”我一邊跑著一邊不知所雲地說著。
潭水淺淺兩三尺,細瀑如練帶煙垂。小姐已經梳洗完畢,正坐在潭邊的石頭上,看著清清的靜靜的水麵發呆。她起身,她回走。一襲青衣貼在身上,露出了修竹的節與節。濕漉漉的秀發披在肩上,一滴滴的向下淌著迷人的風情。
她靜靜的走著,細搖一步,似乎都能搖出我的一魂或者一魄來。我扶著一株鬆樹,遠遠的觀望著,不敢走近。自從在洛陽第一天第一眼看到她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自己的心裏已經種下了一隻魔。
如今,這隻魔在長大。
第十章閑談與閑談
“哎,姓穀的,你烤的這隻兔子還能吃哦。”雪兒撅著小嘴慢條斯理的撕著一隻兔腿。“是嗎?”我一邊用樹枝搗騰著火一邊嗬嗬說道。
“是啊,比你那隻所謂的什麼叫化雞可好吃多了……不過,本姑娘認為,這肉是好吃,可就是甜了點。”雪兒一邊說著一邊吃著還一邊舞著手中的兔子腿。
我用手中的樹枝鬱悶地敲著地,向雪兒問道:“這老山野嶺的,有吃的已經不錯了,你倒還挑起鹹淡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倒也在想一樣東西,雪兒,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鹽嘍。”雪兒答道。
“是酒吧,穀公子。”石小姐突然插了一句。
“看,還是小姐厲害,一下子就給猜著了,哈哈,真厲害!”我拍著馬屁又接著說道,“人們怎麼說來著,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就是說啊,這酒肉穿腸過啊,也是人生的一大境界,你說這酒肉是何等重要吧”。
“凡夫俗子,一點出息都沒有。”雪兒嘲弄似的回應道。
餘燼旁邊,大夥鬆散地坐著。這隻兔子隻長了四條腿,所以每人隻能分得一條。一條進了我的肚子,一條進了雪兒的肚子。一條雲兒拿著,慢慢的咬著,嚼著,一無聲息。另一隻兔腿在小姐的手中慢悠悠地晃著,小姐眼珠一動不動地瞻仰著手中的兔腿,想著未知的心事。現在,唯一的一隻兔頭正撓有興味地啃著我的嘴。
感覺小姐有些奇怪,便衝著雪兒向小姐呶了呶嘴,雪兒終於肯把兔腿從嘴邊挪開,停了下來,傻兮兮地看著小姐笑了起來。小姐聽到雪兒的笑聲,似有所悟,把兔腿拿到嘴邊淺淺地咬下一片,吃將起來。
“小姐,又想歐陽公子了吧?”雪兒瞄著小姐問道。
小姐並未答話,把好不容易送到嘴邊的兔子肉又再次挪開,悠悠地說道:“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小姐的話,如一陣冷風,“嗖”地一下吹涼了我手中本來是香噴噴的兔頭,再也無心下咽,我索性將兔頭扔進了冒著餘煙的灰燼當中……
“歐陽是誰?”我裝做漫不經心地問雪兒。
“歐陽少爺你都不知道,我們家歐陽少爺可是洛陽城第一大才子,詩文琴曲無所不通,隨便拿一樣,也不知道要比你強上多少倍……我也喜歡我們家少爺,哼!”雪兒生怕不知她長著一張嘴,接著話音就洋洋灑灑地吹將起來。
“哎,你,你拿我和他比個什麼勁?我又認識他歐陽是誰呀他。”我不服地說道。
小姐被雪兒無忌的言語所樂,微微一笑解釋道:“她說的歐陽是我表哥,歐陽少華,我們起小一塊玩大,現如今家裏平白多出這許多故事,嗬嗬,想來他還不知道今天我會流落到這番田地吧!”她幽幽的述著,婉轉的話語,似一股清泉帶著哀愁淙淙的流入了我的心中,我的心裏也多了一分平靜,但想起雪兒的話我還是十分不平地想:“這社會實在是太不公平,憑什麼和我從小一塊玩兒大的是一頭野狼,而和她從小一塊玩兒大的卻是一頭男人。”
“會寫詩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白日夢患者而已。能識音彈曲又怎麼了,娘的琴彈的那才叫好呢。”我胡思亂想著,不由就想起娘來。關於娘的記憶,記得最清楚的卻不是離得最近的,而是離得最遠的。我記得,小時候娘最愛彈琴,我也最愛看著娘彈琴,娘彈起琴來,琴聲與白衣一起漫飛,就像月宮的嫦娥。她的琴音有時就像樹林中的小鳥,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有時就像天氣驟變,引起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可惜,自從爹離家以後,娘的曲子裏麵便多了很多線,牽牽繞繞的直聽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嗥……”巴雷的嗥聲遠遠傳來。
“不好,我們可能被發現了”我衝著她們喊道。
“那怎麼辦啊?”雪兒有些著急地問道。我看了看地勢,然後看著天雲說道,“雲兒,你和小姐往左邊去,找個地方先躲起來,雪兒留下了幫我對付他們。”雲兒有些不悅,但為了大局,不舍地看了我一眼,關心地說道:“穀大哥,那你要小心一點兒!”
我點了點頭,看著她們離去。我和雪兒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迅速把山洞洞口隱藏起來。第二件事情,就是於洞外迅速藏匿。
剛伏於草叢之中,就有踏空之音傳來,轉眼,來人已經洞前。我一看,三個鳥,其中兩個正是在花旗鎮客棧與自己交過手的胖瘦組合。另一個也是個瘦子,比那個瘦子還瘦,但比那個瘦子要高出老多,鷹眼勾鼻,像一隻正在尋找午餐的饑餓禿鷹。看著這三隻老鳥,我不由緊緊地握住自己腰間的三隻穿雲箭。
鷹勾鼻蹲下身用手捏了捏那堆剛剛燃完的灰燼,說道:“灰還是熱的,看來他們就在附近。”
胖子沒有接話,縱了縱鼻子,有聲有色地說道“嗯!空氣中還有厚重的烤肉味,應該是兔子肉吧,對,沒錯,就是兔子肉,隻是……哎……可惜啊!”
“可惜什麼,有什麼好可惜的?”鷹勾鼻冷冷道。
“嗬嗬,可惜烤的有點老啊”胖子摸著肚皮失落地說道。
胖子的話語使得我腦際不由得一閃,不覺尋思道:此人對吃的東西竟然如此敏感,難道他就是聞名江湖的“隻有吃”嗎?如此說來,和他搭檔的瘦子應該就是“隻有喝”了。不知二人武功如何,但兩人對吃喝的執著卻是有些名的。可話又說回來,像他們這樣的,也算得上屬於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的江湖逆流,如今怎麼也卷入這場世俗紛爭呢?
正自琢磨,忽聽隻有喝喊道,“大哥,這兒有個山洞。”
胖子走到洞前,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除去洞口掩藏的雜物,然後抬頭對隻有喝說道,“你守著洞口,我和鶴兄進去看看。”瘦子答應一聲,胖子一邊招呼著叫鶴的那隻瘦鳥,一邊摸索著進了黑洞洞的山洞。聽得這三隻鳥人談話,不覺暗自好笑,明明是一頭禿鷹,還美其名曰謂之鶴,如果世界上的鶴都長成這般鳥樣,那天下大概再不會有人去追尋那“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人生境界了吧。
估計隻有吃和鷹勾鼻進去有一段距離了,機會差不多已經成熟,我給雪兒使個眼色,意思準備按原計劃行動,雪兒會意,把握在手中的石子又纂了纂,我一點頭,雪兒便將手中石子盡數朝瘦子發力擲去。瘦子聽得有物襲來,趕忙閃擋,但石子眾多,又無從擋起,隻有喝隻有頭上身上啪啪中彈,瘦子正不知如何,又一片石雨擊來,我趁機射出第一支穿雲箭,瘦子感覺大事不妙,索性不再避擋,一溜煙鑽入洞中。我和雪兒趕忙飛身上前,向洞中一片掃射,然後又急忙將山洞旁邊的放置的巨石迅速滾過來,將洞口死死卡住。確定將洞口卡死了,我和雪兒又很仁慈地在洞口放起了火。
“這幾個死鬼看了我和小姐好多天呢!”雪兒恨恨地說道。
雪兒幸災樂禍的樣子,煞是好玩……
第十一章野山深深又重重
雨後的山林,綠中似乎透著油、透著亮,空氣濕潤著鼻子,一路飛瀑流泉,加上很多沒有更年期的鬆杉和不知死活為何物的青藤古蔓,四處都拉扯著我的眼睛,我不由得想起了石崇和王愷的園子,金穀園和清華園可以說是異草滿園、奇物無數了,但是現在看來,卻似乎敵不上這兒一株雲杉的蒼桑與厚重。
我正想著,忽聽小姐吟道:“雲杉不墨千秋畫,伊水無弦萬古琴。”
“好詩,好詩!”我拍手讚道。
“噢,沒看出來哦,我們大英雄穀天藏穀大俠還懂得詩啊!”雪兒尖嘴兒猴腮地說道。詩,一提起詩,我就想起小姐喜歡的那個會吟詩的小白臉來,“詩,何謂詩,啊?詩不過是把本來順順溜溜的話故意給弄扁了,把本來直來直去的話給弄彎了,把本來明明白白的事兒給弄糊塗了,這就是詩!懂嗎你?”我不由得憤憤慨慨地發揮起來。
雪兒嗬嗬一笑道:“我們哪裏知道啊,大才子,那你也給咱姐妹們來把這順順溜溜的話給弄扁一首怎麼樣啊?”
“我還怕了你了我?”看著雪兒一臉不屑的表情,我嚴肅地說道,“仔細聽著,可別走神哦。”
“風兒無家四海遊,水兒有家緊緊流;鳥兒啾啾找朋友,肚子咕咕思洋芋。”生平第一次搞創作,竟然一、臉不紅,二、心不跳,三、氣不喘,四、趾高氣昂,五、得意洋洋。詩已做好,看著我頗為自負的樣子,雪兒、雲兒和小姐竟然笑的稀裏嘩啦,一塌糊塗。
“哈哈哈哈……”雪兒大笑著說道,“噯,我說,穀才子,你的肚子怎麼不想紅燒肉,怎麼盡想吃土豆呢?哈哈……”
“我就想洋芋了怎麼著我?”
“哈哈……”
小姐和一直不語的雲兒也眠著小嘴兒笑個不停,沒想到這逃命一路竟然逃得跟春遊似的……
“唉……”走著走著,小姐突然收起吝嗇的笑容,怨怨的歎將起來。
“小姐,在家時,你經常說,什麼時候才能沉醉於山林啊、什麼時候才能戲耍於市井啊什麼什麼的該有多好啊等等等等,今天終於如願了,你看你,怎麼又歎氣來著?”雪兒擠眉弄眼地問道。
“嗬嗬……你不懂。”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了。”雪兒撅著小嘴咕噥了一句。
小姐微微笑了一下,說道“好了,不說了,這兒風景不錯,就在這兒歇會吧!”說著,一攜清衫小屁股便定在了一塊突起的大石頭上。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若蘭。一株驅煩蕩濁的空穀幽蘭,僅僅是看一眼,便覺得全身清逸。
“小姐,現在時辰尚早,敵人說不定就在後麵,我們還是多趕些路吧?”我走近小姐說道。
石大小姐抬起頭懷疑地看著我,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然後又從我到雪兒到雲兒再到自己,齊齊看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可憐不堪的小腳,小嘴一撅說道:“走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