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話「糖衣」(1 / 3)

一早碰上你也好

或是心水清過明月夜片地的愛伸手就拾到

或是孤舟哪處靠岸皆被掩埋給生命領教這第一刀

想不笑就不笑想叫就叫

兩人關係你說什麼才好

任世間怎樣分類

每天革命中的我

在你身邊作最自由的

籠中鳥

三話「糖衣」

“好熱……”

剛出來坐不到二十分鍾,易等就想回去了。春天午後的日光原來已經變得這麼灼人。夏天快來了。

他轉過身準備扶著牆一步步蹦回病房,拐角處碰巧走來穿著全套手術服的江醫生。摘掉口罩,江風露出完整的疲倦神情。科室裏來往著下午一貫的忙碌空氣,沒人留意到他,易等卻下意識忽然低了頭,那感覺就像被特殊的某某叫住,回不回應都顯尷尬。他覺得自己衝病房挪步的樣子笨得不合常理,內心的奇妙慌亂使他沒發覺江風近身,被輕而牢地抓住了胳膊。

“……都不小心啊你。”

責備裏能聽出江風小蹙的眉頭。

“說幾次沒人陪不準單獨行動,你還沒好,請遵醫囑!”

自己的病人還要反駁什麼,江風搶在前,一本正經加上最後那句嚴肅話,易等嘟了下嘴,皮得可愛。餘光瞥見身側微微欠頭的江醫生,發絲探出手術帽簷,貼在眉上:醫院用他用的有些過吧,今天手術似乎也很多的樣子,易等內心喃喃道。

他攬著他慢慢回去,易等在醫院一周多了,單獨的病房,形色匆忙的經紀人,他纏著繃帶反添出的一份獨特好看,加上偶爾彈吉他、哼旋律,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明星了。沒聽過他什麼歌的人也來湊沒損失的熱鬧,那新本子請他簽名。易等話不多,笑起來都靜靜的,他有他的乖張固執,但他自己也懷疑除開自己,還有誰能看到這一麵,所以難免普通人一致認為,他謙和雅淡。醫生、護士、來同科室治療的病人,打過照麵的都同易等相處得和氣融洽。在醫院的日子,作為一個病人,大同小異絕對是個好形容詞,它說明你所患的病是可以由時間慢慢治愈的、有希望的病,隻是這大同小異的日子推遲了易等心心念念的演唱會,不免使他生出一種類似籠中鳥的心情。

江風清楚自己這個病人的煩悶,扶他穩妥坐在床上後,就開口:“易等,這樣好嗎?我每天手術後也需要換換空氣,我們一起去醫院後麵的公園吧?我不在時你耐心些等,不能自己到處跑,萬一摔倒。”他的聲音跟提議,比熱牛奶還好聽,易等沒坐過輪椅,預想到會有些別扭,但完全沒有妨礙他開心。易等滿口答應,一連點了好幾下頭,江風看著就笑了,大大地,一如往昔白牙齒深酒窩,叫人忍不住想跟著他笑。

又一下子,“是他!”手術第二天起,易等不止一次冒出這個念頭:是他。在每個人都會憶起一兩次的青春年紀裏,初中時節那個他唯一的朋友;上演了王子馴服小狐狸的戲碼,出現短暫幾月又離開而未再見的他。手汗涔涔,一起大口喘氣,夕陽最後的光待在他的脖頸上。易等搓搓手,就好像當日拽緊的手生出的汗,現在還躺在他手裏沒被風幹。是他嗎?自初見便沒變過的笑容,留下一雙眼睛供易等回想的那家夥。是他吧?還有誰會笑跟不笑時差別這麼大呢?易等覺得是,手術第二天就覺得。那晚翻著病曆,不出聲地念“易拉罐的易,等不及的等”的值班醫師,在清晨未醒的光線中走到幾乎一夜未眠的易等床旁,細心檢查了滴滴作響的儀器,確認自己的病人一切正常後,江醫生在窗戶和床之間悄悄蹲下,注視著易等。朝陽升起前的微白天光,籠罩了白色被子的大部分,有點詭異的蒼白縈繞一團,易等的下半邊臉因此而顯得不真實,仿佛憔悴易逝。眉頭輕扣,睫毛顫閉,發梢影影有汗的痕跡,似乎陷在一個不安的夢裏,或者根本未眠。江風就這樣細細地看他,大約有漫長的兩三分鍾,他把少年時相遇的易等,同眼前這個歌手重疊在一起,像是在等易等的模樣刻在自己眼中。江風忍不住伸手,柔柔地去摸微暗處易等散亂的頭發。他還是初見時那樣靜得淡得像月亮,一個少有回音的秘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