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九年。

玄齊國京都,侑京。

上弦月冷冷地掛在幽暗的天端,透著涼涼的寒意,卻掩蓋不了酷暑的燃燒。

蟬鳴此起彼伏,是這靜謐之夜唯一的有聲之物。

一道小小的纖瘦的黑影爬上帥府的巍峨高牆,烏黑的眼眸朝府外窺探著,過了片刻,翻過高牆,穩穩地落在帥府之外。

繞過猙獰的雄獅,穿過狹長的街道,越過民宅街市,踏過青草花叢。

看起來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一身黑色的勁裝,紮了幹淨利索的馬尾,不似其他女孩子粉末濃妝簪花鬈發,利索地像個男孩。

她對這侑京的地形甚為熟悉,一路疾奔而去,腳盤穩當,像是常年練武所致的勁道。走了三炷香的時間便到了離城中頗遠的一條小溪,剝了衣服一頭紮了進去。

濺起的水花在朦朧月色下瑩瑩透亮,飛花四濺,那水珠在飛起的瞬間凝結在一起團成小小的水球落入溪中,暈染開層層漣漪,彷佛日月潭水在指尖的觸動下泛起華美的光圈。

澹澹煙波清水迷蒙,女孩從水下竄出,黑色的長發帶著水珠黏在背上,未成形的背脊上嬌嫩的肌膚在月色下如初雪薄薄地落在草地上帶著清新之氣。

將耳髻和額前的頭發捋到身後,便嘟著嘴擦拭身子,嘴裏還不住的嘟囔:“家裏的浴桶就是沒這天然的溪水來得舒服,我要把這條小溪劃到我的歸屬地,一個人,是不是太奢侈了?”她啃著手指猶豫了會,一拍腦袋,“要是在加上梧桐的話,大概就不顯得那麼寬敞了!”

一邊念叨著,嘴裏還不住地哼起小調,怡然自得今晚的行動終於沒被府裏的人發現。

在經過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哭娘求爹纏管家之後,終於發現,幹什麼都不如自己偷著來!

她掰著手指計算下次是繼續用鐵爪繩爬牆呢還是多砸暈幾個巡邏守衛,要不然帶上貼身丫頭梧桐,今日沒帶她,明日這丫頭定然要絮絮叨叨地在她耳邊念叨出個繭子來。

原本家裏都不牽製著她出門玩耍,隻是這幾日,不隻是府中,這個侑京氣氛都怪怪的,進出侑京一律改用通行證,若非世代居住京城且有相鄰互保的,一律不給京城,說來也是奇怪,她前日裏偷偷地鑽在父親的窗底,隱約聽到了“佻褚國,XX王”幾個字。

佻褚國與玄齊國是鄰國,自從十年前居憂關一戰之後兩國多年休養生息韜光養晦,現已實力相當,然而朝堂戰場之事,豈是她十歲小兒可匹及的,遠不及她美美地在溪水中洗澡來的安逸。

“咚”!

一個鯉魚跳錦,女孩沒入水中。

然而落水的聲音卻是兩聲。

女孩在水中微微睜眼,猛然一震,隔著湛湛溪水,赫然有個人影!還是個——男的!慌忙中倒灌了一口水,隔著水彷佛能看見他譏誚的眼神。

“快,水裏有人!”岸上傳來一隊士兵的聲音,帶著刀劍出鞘的森森寒意,沉重的鐵索聲似要將這一汪溪水攪得混濁。

“什麼人!”女孩從水麵上鑽出一個腦袋,直勾勾盯著領隊之人,此人額寬顴高,似乎有點眼熟。

那領隊之人一看水裏鑽出來的小腦袋,當下直歎時運不濟,居然遇上了這個帥府小太妹,立即叫手下轉過身去,改了語氣柔聲道:“夜深人靜荒郊野外,羽姑娘一個人在外麵,莫叫府裏擔心了。讓末將送您回去吧!”

女孩眼珠一轉,看著那些人慌忙間憋紅的臉,咧嘴一笑,將手指放在嘴邊嘖了會,才悠悠道:“袁叔叔是來抓人的嗎?剛才我看見有人影往西南邊的樹林跑去,我害怕極了,紮到水裏躲著,你們這便來了。我現在心還在亂跳,若是不耽擱你抓人的話,不妨在岸上保護著我會,我洗完了就回家,有勞袁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