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梅將夏揚上學的事情如此這般地告訴了父母,自不必說二老高興地逢人便講:“我家二妞也考上了大學。”全村人羨慕不已,就有人感歎:“人家祖墳風水好,家宅住上了龍鳳地。”止不住對著瓊梅父母稱奇。
這個時節,春耕剛結束,沒多少農事。不甚多的農活,父母都幹完了,瓊梅閑來無事,常去落花湖邊走走。由於正是抽水灌秧的時候,落花湖水位明顯下降。這落花湖原是淮河的支流,水清魚肥,湖光水色,與兩岸不斷變換的景色相輝映,風景秀麗逸人。落花湖這個名字,是由老輩們傳給小輩,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傳說在很久以前,有一群仙女到人間散花,因為喜愛這裏,就隨手撒下一把鮮花,落花湖的名字由此得來。老輩人講,這湖上原來生長著很多好看的花,隻是湖中的水越來越少。
導致河床經常幹枯,久而久之,花的品種也越來越少,但這湖水是活的,到如今它仍然養育著兩岸的人們。春天,湖水碧藍,兩岸花香水美,湖裏成群的鴨、鵝嬉戲。夏天抽水機噴出的水如一掛飛瀑,時不時還有魚躍出。到了捕魚時節,十裏八鄉的人們都會扛著漁網跑來,這湖成了人的海洋、魚的海洋。網著成桶、成簍的魚回去,曬幹後吃上幾個月。秋天,河滿湖溢,平靜的湖麵,就是村莊天然的鏡子。到了冬天,落花湖銀裝素裹,儼然一名衛士,守護兩岸人們安寧地休養生息。現在正是捕魚的好時候,夏揚帶領弟弟、妹妹整天忙著捕魚、捕蝦,瓊梅則在家清洗捕回的魚、做做飯、洗洗衣,祥和的家庭氛圍使她的心非常充實。這天,她收到周凡送來的抒文的信:
“再拿起你上封信,你說我不是在愛,而是在選擇一個標準,你說愛是關心和幫助,愛是為對方考慮的奉獻和給予,我突然發現我的幼稚,我的瓊梅一直默默地這麼做,而我卻還在提要求。今後,你就是我心中信念的支柱,我們會白頭偕老,唯有你能真心伴我一生,才是我的快樂、我的幸福。
“我知道,同學之死對你的打擊不小,感覺到大學生感情飄忽不定。今天,我們能否譜寫好愛的心曲呢?我們一定能的!瓊,我一生隻會愛你一人,我說到就做到,做不到,我就不說。
“這次搞社會調查,我不但有了很多感想,而且有了太多感動。宋濤所在的這所學校,師資嚴重缺乏,校舍也很簡陋。宋濤所住的宿舍,牆是半磚半土壘成的平房,我們仨來後,住的也是這樣的房。這裏的人熱情真誠,幾乎全村出動歡迎我們,都送好吃的過來,都是他們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我們很快投人到教學工作中,發現這裏的孩子聰明、好學,而且特別懂事。孟雨嬋特意讓孟教授從學校寄來五百本實用鄉村教學的書籍,我們為這個鄉鎮小學辦起了一個書店,我決定和孟雨嬋、宋濤共同分攤這筆費用。
“其間.從家中電話得知母親在叔叔和一群縣領導的勸說下,撤了離婚起訴,父親向母親道了歉,爸爸養的那個女的也被趕回了鄉下,母親還說她忍辱負重完全是因為我,弄得我一頭霧水,不知是喜是憂。但願從此他們的關係能改善。
“親愛的,我的喜怒哀樂隻能和你共擁。你家中情況現在怎麼樣,二妹考大學該有結果了吧?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因為他們將來也是我的親人呀,宋濤和孟雨嬋整天雙出雙入,如膠似漆,讓人看了羨慕不已,真想一下飛到你身邊去,感受這種幸福。袁夢成對這次實踐不太有興趣,如果不是怕違反校規,是早就回去了。這裏的溫差很大,當地有句順口溜叫‘早穿棉衣,午穿紗,坐在炕頭吃西瓜’,感覺這樣的氣溫變化其實是很有趣的事情。
“這裏不通電,我是坐在煤油燈下給你寫信的,小鎮的郵差也是一周一次進城送信、取信。真的想不到中國還有這麼貧苦的地方,看到這裏的百姓拮據的生活,為自己過去的亂花錢行為深深自責……”?
瓊梅合上信,有些許欣慰,覺得抒文在這次活動中,進步很大,然後拿起筆給抒文複信。
到了月底,秋菊打電話來說,夏揚的大學通知書已經在她手裏,家中自是歡喜但是兩千多元的學費讓父母很是著急。第二天,父親就開始四處籌錢,平時關係不錯的朋友,一提起借錢都把笑臉換成了哭臉,叫起窮,叫得父親不停地歎氣。瓊梅也很著急,她想起了周凡,可是當她艱難地張口借錢時,周凡也開始倒起了苦水,
瓊梅不由得心生了許多感歎,鼻子一酸,眼中含滿了淚水。
“別難過,有啥事找二伯。農閑時,你哥、姐們都能出外打工掙些錢,雖然一家拿不出那麼多,幾家湊湊這不就夠了。”二伯不知什麼時間進了大門,寬厚地對瓊梅笑道。
父親點了一支煙遞給二伯:“二哥,拿你們的血汗錢,我心不安!”“又不是白給,有啥不安的?”二伯說著坐下來,抽了一口煙,把手中的錢遞給瓊梅的父親。“
“不妥,說什麼我不能拿你們的錢!我知道那錢是怎麼來的。”瓊梅的父親說著又把錢塞給了二伯。
"怎麼啦?嫌我們巴結你?怕沾上窮氣?”二伯生氣了。
“說啥呢?一輩子根都在這裏,還說什麼沾不沾的話。”爸爸眼圈了。
“這不就是!夏揚是你們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這個鄉的鳳凰,是你的光彩,也是我們的光彩,我們怎麼能因為缺錢,讓她飛不起來呢?”二伯說得很激動,他猛抽一口姻,把一張寫滿名字的紙條遞到瓊梅父親的手上:“這上麵是湊錢人名單,不急著用錢,等夏楊畢業後,掙錢再還吧,我還有事,不坐了。”
“讓我們說什麼才好呢?”瓊梅的媽媽邊說邊叫過夏揚:“快過來謝二伯!”夏揚走到二伯麵前恭敬地對二伯說了聲:“謝謝二伯!”
“又說見外話了不是,出外有出息就是對家鄉親人的最好報答!”
二伯說著出了門,一家人都站起相送。望著二伯微駝的身軀,瓊梅想起魯迅筆下的人力車夫的背影,是他們那聖潔而驕傲的心靈使他們的形象逐漸魁偉和高大,足以壓碎卑微自私的市儈,一切困難在他們眼裏難不倒,情和義是他們至高的人生哲學。
直到二伯蹣跚的影子在村的那頭隱去,一家人才進了屋,瓊梅拿起筆深有感觸地在自己己的本子上寫下《菜根譚》中的一句話:“貧士肯濟人,才是性天中惠澤;鬧場中能學道,,方為心地上工夫。”
8月中旬,夏揚開學,父親決定送夏揚去上學,並登門致謝耿家。與此同時瓊梅也接到抒文的電話,說自己回到了漢川,他們約好了見麵。
第二天,他們一大早起來,母親開始準備禮物,禮物大都是鄉下人自己認為最好的土特產,像土雞蛋、新打的五穀雜糧,等等。夏揚不理解地問:“爸,這些東西自己都舍不得吃,送給人家,傻呀?”
“你才傻!人家幫了你忙,欠了人家情,你大哥特意地囑咐你姐,要謝人家。”父親厚道地告訴女兒。
“這就怪了,你養的女兒給他們使喚,一分錢不收,他們幫我們一點忙,我們還要對他們千恩萬謝。再說我們找的是大表哥,誰知他們之間是什麼交情?要謝也該大表哥去,不謝他們。”夏揚嘴像連珠炮。
“確切地說是交易。”瓊梅補充妹妹的話。
“我說你們怎麼這麼不懂事?人家怎麼樣,關你們什麼事?不幫你,人家和你大哥還照樣有交情,秋菊還照樣給人家幹活!人家幫了你,是你欠人家的情.扯別人幹什麼?”爸爸發起火,訓斥女兒。
見這般情形,母親忙過來:“好了,快吃飯!一會兒還坐車趕路呢!”兩個女孩聽父親講得有道理,也不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