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峽穀變得豁然開闊,大幅的瀑布從山頂掛下來,澆滅熊熊的山火,滋潤炙烤的空氣,兩位小鬼說:“春神大人,咱們已經穿過火焰山啦。”
句芒也早猜到了,在這勉強堪稱壯麗幽秀的河穀中,十座宮殿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兩邊,其中一座簷下掛著一排綠光森森的燈籠,小船正是向它緩緩駛去。
遠遠地,句芒看見一個短衣褶褲的七八歲小男孩立在碼頭上向這方望著。小鬼歡呼道:“大王!”
句芒吃了一驚,沒想到冥界之主竟是個圓圓臉,粉團一般的小男孩。船靠了岸,小鬼們狗腿地問:“大王,怎麼隻有你一個?”
小男孩——冥王苦著臉說:“投生的魂魄太多,又哭又鬧,他們忙不過來,所以……”他轉向句芒,笑著說:“難得春神遠道而來,不知想查什麼東西呢?”見句芒愣住,他苦笑道:“咱們這地方無景可賞,無茶可品,無酒可醉,暗無天日,有啥樂子可找?神仙過來多半是為查冊子。”
有他親自來迎,句芒已覺很受款待,見他愛說話直爽,便坦承道:“你說對了,我來是想看看兩百年前杭州城往生的人的記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保留?”
冥王口中念念有詞,掐著手指算了一會,已經胸有成竹,“在秦廣王殿!我帶你去!”他右手往下一指,四人腳下的圓石板便騰空而起,載著他們又快又穩地向一座宮殿飛去。
秦廣王殿的燈籠也點起來了,還未著地,冥王便用手扇起一陣風,把高聳的大門緩緩推開。一位小鬼點著一根木棒似的東西,暗光熒熒,遵照冥王一連串“左、左、右”的指令在前引路。
每一個大房間都排列著無數高至屋頂的書架,堆滿一卷卷,或一冊冊的書。最後,冥王帶他們進了一個掛著“杭州”牌子的房間,徑直向前,停在一個書架旁。“春神!這裏放著淳徽至景和年間杭州城勾魂和投生的記錄,算起來大概就是兩百年前。”
句芒抬頭望,如此大的書架,堆得一個空位都沒有了,隻怕能有上千冊。冥王見他麵有難色,便問:“你有沒有更詳細一點的線索?”
句芒想起在文曲星君那兒看過的梨雪爹娘的往事,他們都是違抗了既定命運而受重罰的“罪人”,安全起見,他不敢多說。每一層書架都清楚貼著年份,他想隻要自己勤快一點,一定能找到。
他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冥王也無奈何,“你想怎麼查都可以,但這兒的氣太重濁,你別看得入迷就什麼都忘了。”
他吩咐兩位小鬼記得到了時間便提醒句芒離開,他料想句芒必定不止來一次,他倆便要為他撐船。
冥王走後,小鬼們也退出房外,句芒爬上梯子,找到景和元年的冊子,認真翻起來。
句芒在五桂坡上找了個泥土肥沃,陽光充足,又有石頭擋風的地方,把小草種下。大雪開始融化,盎然的春意在樹梢、在草尖悄悄萌發著,從貧瘠險惡之地移栽到此,被數不清茁壯多姿的植物包圍,小草真覺得大開眼界,黏黏的泥土如此親切,露珠飄著讓人傾心的味道,它每時每刻都高興得想大聲唱歌。
句芒每天都來照看一下它,給它輸入一點靈力,然後再去冥界。看它精神抖擻地抽著嫩芽,句芒既欣慰,又心酸,昆侖山上有更清新的雨,更明朗的風,但是,許多像小草這樣的植物卻更依戀人間的日月,努力地用自己綿薄的靈力過濾渾濁的空氣,用繽紛的色彩點綴大地……
梨雪不知道句芒在忙碌別的事,好幾次潛行到他的院外向裏偷望,圓木橔完全停工了,木屑保留著上回他離開前的樣子,她一度傷心地以為句芒再沒有回來過,直到有一天,遠遠看見句芒飛到山上,給一株小草澆水。
句芒飛遠了,梨雪立刻跑過去,睜大了眼打量小草,她看得到坐在葉子上淡淡的小身影,拿不準它到底是什麼草,也拿不準它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小草似乎很震驚,顫動著葉子說:“你……你就是狐狸麼?”
“對呀。”梨雪傾向於認為它是小男孩,除了赤焰,她還沒見過別的男孩小花仙,不知道能否和他交上朋友。
他站起身來,豔羨地說:“你的尾巴真好看。”
梨雪覺得他聲音小小地,弱弱地,不像赤焰風風火火,急急吼吼,雖然還沒有開花,連花苞都打,模樣個性還沒定型,可她相信日後他一定會是個可愛的小男孩的,不自禁就多了點親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