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見仙界的盡頭一片異像,染得通紅的雲海像不斷翻騰的血塊,一點點向外擴張。雷電轟鳴,光華刺目,讓玄冥回想起幾千年前地麵那一場慘烈的大戰,隻有兩種強大到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對抗才能激發這種光芒。
那座陰暗的監牢已陷入火海中,方圓幾裏的地麵都被岩漿澆滾過似的,一片黑焦。對岸聚集了大批神將天兵,但沒有人能飛過妖火獵獵的河水,進到誅仙台去。
玄冥感應到句芒正在裏麵,稍微寬心,四周隻有劇烈燃燒的聲音,反襯出可怕的死寂。玄冥向沉默的石砌牆壁灑了一些雪花,讓灼人的空氣降下溫來。鬼苜再怎麼鎮靜,這時也忍不住哽噎:“就算他們想殺死小狐狸,又何必出動饕餮?”
玄冥也覺自己的喉嚨很難說出長句:“你忘了?狐狸身上有句芒的印記,區區誅仙劍怎麼能殺死她。”
穿過幾道圍牆,濃重的血腥味忽然撲麵而來,空氣已變成毒液,可以一點點腐蝕血肉,滲入骨髓。前方很突兀地竟是空曠之地,原本該有的樓房、刑台全然不見,地麵的沙子黏合在一起,呈暗紅色,像在血液中浸泡了許多天。
在這血色背景下,遠處的一點白色立刻鮮明地跳入玄冥眼中。他慌忙飛過去,俯身拾起那一小截柔軟的毛,小狐狸!是小狐狸的尾巴!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句芒沒有能救下她?玄冥的手微微發抖,鬼苜含淚說:“玄冥,快去救阿芒,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血沙之路一直向前延伸,地麵溶蝕成溝壑、稀泥,火焰在細流成河的黑血上猙獰狂舞,在火光最猛烈的地方,一道透明的牆堵住了他們的去路,玄冥沒法解開它,每叫一聲“阿芒”,牆就推前一大段距離,把他們趕得更遠。玄冥難過到極點,他知道昆侖山上的神獸們有多珍惜和愛護句芒,它們的願望就是這種抗拒、憤怒和哀慟的感情永遠也不會在句芒心裏出現,他小聲地說:“阿芒,讓我看看狐狸好麼?讓我幫忙想辦法救她。”
等了很久,隔絕在他們之間的大火似乎減弱了一些,跳動的焰光後現出句芒模糊的影子,他的衣服沾了大片焦黑和猩紅色,臉上黏滿了灰塵,玄冥和鬼苜屏著呼吸,看著他懷裏一團血肉模糊,沒有生的跡象的東西,是小狐狸!
句芒的手顫得厲害,幾乎快抱不住她,眼角有兩道幹涸的淚痕,臉上已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了。玄冥再次哽噎著說:“阿芒,讓我看看小狐狸,好嗎?”
他一直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句芒離散的目光漸漸聚合,終於看清了對麵是誰,“我殺了饕餮,因為他對梨雪……”他驀地止住才剛剛開頭的控訴,轉而輕聲地說:“你說過的,它是最後一隻饕餮。”他的語調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灰心,低頭撫了一下梨雪兀自流血的耳朵,“我犯的罪過比她重得多了。”
“沒關係的,真的。”玄冥溫柔地說。
句芒久久凝視著他們,顫聲說:“可是,那是最後一隻饕餮了。”
“那也沒關係,真的。”玄冥更堅定地回答他,“別這樣自責。”
句芒嘴角用力合著,似在強忍哭泣:“就算你說沒關係,你們也不會同意梨雪留在樂遊山的。”
鬼苜用央求的眼神看著玄冥,玄冥黯然:“那是因為昆侖山的氣對梨雪不好,你沒發現……她比在人界時多掉了許多毛?”
句芒眼角浮起淚光,更用力地抱緊梨雪,他一直都不願想的這個問題,今天終於有人那麼清楚明白地告訴他。不管怎麼喜歡她,她也隻是一隻凡間小獸,對於具有漫長生命的他們來說,她們的壽命隻是短暫的一瞬,分別以後,他們不得不花上幾萬倍的時光來消化痛苦。這一次,他清晰地聽到了玄冥的心聲。
玄冥以為他多少想通了一點,不禁向前走一小步,不料句芒連連後退,眼中仍是戒備和抵觸。他們之間那道無形的牆漸漸變得混沌,玄冥和鬼苜焦急地大叫:“阿芒!別走!”
他們的關心句芒都看在眼裏,他嗚咽著小聲說:“對不起。”在牆的掩護下,抱著梨雪乘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