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光殿
陵若澄攜了琬然進到殿中,宋太後正隨意地靠在貴妃椅上:
散挽雲髻,一頭金飾,陵若澄迎頭撞見隻覺晃眼;鵝黃宮裝,盯住房梁上的龍鳳和璽不知在想些什麼。
“臣妾(奴婢)參見東太後。”陵若澄聽見琬然在身後竟與自己異口同聲,不由一愣:琬然原來與自己如此默契嗎。
“起來吧。”宋太後移開她粘在梁上的目光,在陵若澄身上遊移一番,對一邊的幽柔道:“這簪子哀家瞧這倒是有些眼熟,仿佛是先帝賞過哪位妹妹的?”
幽柔不敢答話,宋太後便繼續說道:“這樣的簪子原就該配淑妃這樣的人物才好,隻是有那麼些逾製罷了。”宋太後端起茶來,語調有些怪異。
“臣妾並不敢妄自尊大壞了宮中規矩,隻是這是西太後賞賜,今日去請安若不戴去。”陵若澄這一段話一氣嗬成毫無停頓。
“若不戴去豈不是失禮了,這規矩還是不能忘的。”末了,宋太後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下去吧。”
陵若澄剛剛邁出正殿,一隻腳還留在門檻,裏麵就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院子裏的宮人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手腳。裏麵怕是已經跪了一地了吧?陵若澄的嘴角悄悄掛起一抹笑──前世的今日,她就跪在這庭中,自以為自已可以永遠依靠著姑母,於是她嚐到了苦頭:姑母沒有心力事事照看,宋如卻有。
主仆兩個都一言不發,一直到了昭恩殿門口,陵若澄突然停下,琬然才小聲說:
“娘娘,您剛剛可嚇壞了奴婢了,這簪子,就不該戴出來的。”
“本宮若不如此,以她的性子,被為難的就是本宮了。也是她太小心眼,做古的事還計較。”
“這。娘娘啊娘娘,您怎麼還是這麼。”
“我怎麼了?“
“沒。”琬然連連擺手。“沒沒沒”
“都到了昭恩殿門口了,你們倆杵在這兒幹什麼呢?”太皇太後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兩人身後,她一臉慈愛滄桑,年輕時烏黑的頭發已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臉上條條皺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這般平和的樣子,讓人實在是難以將那個朝堂之上殺伐決斷的太皇太後和眼前這個老婦人加以聯係。
身後站著三年前入宮侍奉的繁緗,如今她已十八九身著青色宮服,領口處和袖口處皆用淺青色絲線鎖邊,腳踏一雙青色絲履,上繡淺粉色荷花,略顯清雅。內外兩層水紗隨清風而綻開,在薄霧中顯得有些許的迷蒙和飄逸。
“沒什麼。”
太皇太後又詢問了一些日常瑣事,忽道:“墨舞是個最省心的孩子,不知你是怎樣?”
“在姑母這兒是省心的,在別人那。可就不一定了。”陵若澄捂著嘴笑了。繁緗接著說:
“太皇太後,早上李淑女說的事。”
“什麼,渝才人嗎?哀家隻不過隨口和她說了幾句,如今的儷正宮可是難得有人來了,哀家自然要多留她一會兒。你也跟了哀家三年,怎麼越發糊塗起來?”
陵若澄忽而想起了早上的事,當日聞親王謀逆事發,皇上竟要一石二鳥,順勢除去聞親王禤濱和陵家,令裁綃一盞“良藥”除去她腹中女,禤隺將她廢入冷宮。當宮中人人都急著踩她時,渝妃,宮中人盡皆知她是皇後的盟友,竟然沒有急著撇清關係,而是選擇為自己求情,雖然自己並不知道為什麼。
“可是封錦柔?”
“原來你早已知道她了,這個孩子模樣極好,看去也有幾分聰明,隻是沒有家世。”太皇太後看了一眼陵若澄,她會意:
“澄霖倒是有心與她交好。”
“好。”太皇太後望著宮牆內昭恩殿的明瓦飛簷:“去過雲光殿了?”
“先去的雲光殿。”陵若澄有些不明所以。
“戴著這個去,她就沒挑你的錯?”太皇太後指了指那支鸞鳳和鳴。
“挑了。”
“唉,哀家也有照看不到你的地方,往後還是應該改一改你這性子。”
“好,澄霖記著。”
“去吧去吧,別在哀家眼前了。”太皇太後說著,自己卻轉身走了,陵若澄目送她離去:
陵若澄,你如今的風光,如今的尊貴,什麼不是姑母賜予的?往後還是一改從前,真正讓姑母省些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