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於哲學對於神學研究的功能的預先說明
沒有對哲學的全麵認識,人們就既不能理解基督教的學說如何曆史地形成,也不能達到對基督教學說在當代的真理斷言的一種獨特的、有根據的判斷。缺少了有哲學素養的意識,人們就不能恰如其分地——在向獨立形成判斷的過渡的意義上——完成從對《聖經》的曆史批判詮釋向係統神學的過渡。這裏所涉及的不是依據這種或者那種哲學,而是從對神學和哲學之概念形成的曆史的研究中產生的問題意識。
在自教父們以來的基督教曆史中,係統神學始終已經是在與哲學的爭論中得到表述的。對此,在神學本身的對象中就有實際根據,而其中最重要的根據馬上就會提到。就連關於基督教學說的這種或者那種形象的一種批判性的判斷形成,也必須總是與這些實際根據一同得到設想。這種判斷形成在這方麵也與當時這些思維形式的局限有關,因而也應當在對哲學問題意識的更廣闊的曆史的認識中來完成。
在全麵研究哲學曆史上的種種問題的要求麵前被嚇退,這可能是許多神學大學生在從《聖經》詮釋過渡到教義史以及過渡到係統神學時感到困難的理由之一。然而,如果人們不從事係統神學,而且不徹底到學會設身處地地論證神學的判斷形成,那麼,人們就永遠不能達到在對基督教學說的論題形成自己的判斷方麵的精神獨立性。認為人們能夠無須係統神學反思的中介就能夠直接地從釋經邁出通向布道的步子,這種看法是騙人的。在這種情況下,解釋學的種種問題就隻能通過鑒賞判斷來證實,而布道者在這時如果不委身於作為走出自己形成判斷的困難的虛假出路的基要主義的話,就實際上依賴於時代精神變幻的時尚。我們時代通常的基督教宣講的可悲狀況尤其要追溯到缺乏在係統神學課題方麵的努力。但是,為了富有意義地研究這些課題,我們同樣也需要對哲學問題視域——係統神學的判斷形成在其中完成——有一種充分的認識。唯有通過釋經的、哲學的和教義史—神學史的知識的結合,人們才能夠在基督教學說的問題上做出論證和判斷。
二、言說上帝對於神學與哲學之關係的核心意義
基督教神學從一開始就關注哲學,關注與哲學學說的爭論,其最重要的實際根據是借助使徒的宣教福音的上帝之宣講(帖前1:9)給出的。言說上帝,這意味著言說一切現實的東西的創造性本原。但是,猶太人的上帝與一切事物的創造性本原是同一的,因而是對一切人負責的上帝,這一點卻不是不言而喻的,至少對於非猶太人來說不是這樣。因此,早期基督教神學把關於創造者上帝的言說與哲學的上帝問題、與關於屬神現實的真正形態的問題結合在一起。就像耶格爾(Werner Jaeger)指出的那樣,這在西方曾經是哲學的起源問題。
哲學的起源與宗教密切相關。哲學的產生不是不依賴於宗教,而是作為對宗教傳統所斷言的東西的批判性反思。就哲學與神學的關係而言,這是一個基礎性的事實。對於哲學家們來說,這一事實並非總是被意識到,或者至少並非總是以其全部重要性被意識到。古代哲學自克塞諾芬尼(Xenophanes)以來就顛倒了這一事實,也就是說,把這一事實理解為哲學真理在宗教傳統中的感性表達。哲學對曆史上先行的宗教事實的依賴性隻是隨著近代曆史意識的出現才在其根本的意義上受到重視,而且尤其是受到黑格爾(G.W.F.Hegel)的重視;黑格爾的論題是:哲學使曆史上先行於它的宗教達到概念。這樣一來,黑格爾就賦予哲學以一種與神學相近的功能。至於哲學盡管如此仍與對宗教傳統的內容的神學反思有別,要到後麵才再討論。
在西方哲學的起源中,哲學思維與宗教傳統的關係是一種根本上批判的關係。出自在細節上很難說清的理由,人們對宗教傳統關於眾多神祇的言說表示懷疑。在這方麵,也許通過航海和貿易獲得的關於其他文化及其具有與希臘神祇在很大程度上類似功能的神祇的知識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也許,要使得對自己的神話傳統產生懷疑,還需要另一種方式的震動,例如波斯於公元前六世紀占領希臘人在小亞細亞的移民區。無論如何,早期伊奧尼亞(Jonisch)哲學家堅持被賦予諸神的種種功能,尤其是堅持作為人類經驗世界的種種現象的本原(arche)的功能,而且人們把被賦予諸神的其他特性與這種作為本原的功能進行比較。此時得出,關於諸神的宗教觀念在很大程度上不適合他們的這一核心功能。例如,這些觀念在很大程度上是擬人論的。就連諸神的複多也與宇宙的單一相對立:宇宙的真正本原隻能是一個唯一的本原。唯有一個神才能造成宇宙的統一性。於是,哲學家們在與宗教傳統相反的方向上追問必須被歸於世界的屬神本原的“真正形象”。在這方麵,前蘇格拉底哲學家們的不同論題可以理解為關於同一主題的變種:這始終涉及一個問題,亦即什麼事實上是萬物的本原,因而什麼確實能夠履行屬神事物的功能——水、無限者、氣、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