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兩萬字 廢話勿看(1 / 3)

柳今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木板床上,風吹過,窗戶便一開一合,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樣的日子,看不到一絲希望,沒有盡頭。

當初自請出家的時候,以為這個時代對世外女子會寬容一些,豈料,哪裏都是一樣,她終究是逃不脫。一縷陽光透著窗欞照在床頭,柳今能清楚的看見薄被上自己的手背,已有青筋暴起,蒼老的如同老嫗的手。其實她今年不過才十四歲,豆蔻梢頭二月初,她卻已經過早的經曆了風霜,凋落。

胸口一陣刺痛,淺淺的咳嗽了幾聲,舌間便彌漫了腥甜的味道。半年前染上了風寒,咳嗽不止,偶有血絲,看守她的姑子年歲輕,一驚一乍的,便傳出了她染上癆病的消息。自此以後,就移到這人煙罕至的庵堂了,初時還能下床走動幾步,兩個月前病情加重,隻能每日臥在床上,無聊的看著那些飛蟲在陽光下扇動著薄薄的翅膀。

若是自己就這樣死了,怕是也沒有人發現吧……

念頭閃過,心裏有一處,似撕扯一般的疼。風起,麵上已是一片冰涼。

她沒有料到自己會落到這種地步。

穿越前,她剛剛中考完,作為父母唯一的女兒,打小便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到得十五歲,其實連洗碗這等小事都不會。穿越後,她以為這是一場夢,很快很快就能回去,而現實,卻並不像她看過的那些電視劇那樣美好。

孤獨,陌生,無所適從,並且,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的絕望。她就像是被遺棄的玩偶,連在角落裏靜靜的呆下去的機會都沒有。當她鼓起勇氣要適應這個社會時,已經太晚。她早已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之中,甚至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從定親到退親,一切都好像是過山車,來得太過突然。

柳今緩緩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眼,窗外那鬱鬱蔥蔥的香椿樹。

渾渾噩噩間,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柳今再次睜開眼睛時,輕風拂動水墨色的帳子,臉上酥酥癢癢的。不自覺的撓了撓麵頰,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胸口的那股壓抑一掃而空,好像一夜之間回到了病倒前的日子。

而且,這房間……

柳今難以置信的撩開了帳子,眼前的景象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居住了三年的閨房,治國公府的西苑。她幾乎不敢相信,想到自己似乎不再有病中的吃力感,便起身坐了起來,又走到窗邊,透過雲霞色的紗窗,可以看見燭光搖曳,黑漆家具泛著幽幽的光芒。外頭守著幾個小丫鬟,都是從前的舊人。

柳今大驚,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明明已經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不,甚至可能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麼,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難道這又是一場夢?亦或是原來自己穿越才是南柯一夢?這幾年所受的屈辱,在眼前一一劃過,讓她不寒而栗。

柳今狠狠的捏住了手指,不斷的提醒自己,快醒來,快醒來……

可是沒有用。

當她再次抬起頭來時,房內的陳設,一如從前,一切都沒有變。她從前遭受的苦楚,又要再次經曆。不!她在心裏喊著:不要!與其這樣,她不如現在就死去,也免得受那些零零碎碎的折磨!

一念及此,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梳妝台上的簪子上。如果用這個刺破咽喉的話,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了?她一向是說做就做,一有了這個念頭,立刻就將簪子攥在了手心,刺痛的感覺令她覺得真實,眼角餘光卻瞥見鏡子中的自己。

十歲的小女孩,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頭,眼中有隱約的淚光。一瞬間,她心中抽痛。

為什麼自己要死?

該死的是那些謀害她的人才對!

柳今緩緩放下了簪子,又躺了下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做。前世的這一天,也是她穿越過來的這一天,她半夜醒來,看見古香古色的房間,以為是夢,沒有在意,又沉沉睡去。到天明時分,便有小丫頭急匆匆的跑進來,告訴她:夫人病故了!

從前渾渾噩噩的記憶,到如今卻格外的清晰。

她已經沒有時間思考為何在自己身上會發生如此詭異的事情,到如今,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思緒漸漸平靜下來,柳今很清楚,接下來在自己身上,將會發生什麼變故。

她是治國公府的嫡長女,母親過世一年以後,繼母進門。初時她什麼都不懂,以為繼母真心待自己好,心中歡喜,旁人問起,也說盡繼母的好話。後來,繼母有了身孕,她隻覺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冷,甚至透著股森然。

她很害怕,可是不懂為什麼。她想了很久,終於明白,這個人是後母,童話故事裏窮凶極惡的後母。從此她便極少去正房逗留,可是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周圍的人,對她的態度,愈來愈冷淡了。

在人前,繼母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會柔柔的喚她的小名,叫她隱娘,人後,卻立刻變了臉色。柳今終於明白什麼叫孤獨,身邊那麼那麼多人,卻沒有人能和她說話,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門外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腳步聲極輕,看得出來,來人刻意放慢了腳步,或許是不想打擾她。在這寂靜的夜裏,一點點微末的聲音都被格外放大。柳今隱約聽見外頭有個女子在低聲說:“夫人又吐血了……禦醫已經在路上……”

不知道為什麼,柳今突然淚流滿麵。她知道這就是命運,這個時代,唯一可能庇護自己的人,終究是逃不過這一關。突然,她很想見見她,看看自己這個時代的母親,到底是什麼樣子。

念頭閃過,她急忙起身,推開了門。聽見動靜的幾個人紛紛向她看來,眼裏充滿了驚慌。廳堂裏明晃晃的蠟燭有些刺目,柳今眯著眼,看清了那幾個人的模樣,是她最開始的丫鬟,後來繼母進門,便再也沒有見過了。

她很努力的回憶,隻能依稀想起一個人的名字,似乎叫沉香。她猶猶豫豫的喚了一聲,果然有人應了,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生的十分清秀,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悲憫,“小姐,夫人她……”

就有人打斷了她的話,微笑道:“小姐,莫要聽沉香胡言亂語,時候還早呢,您還可以去歇一會……”這個人柳今卻是認得的,從前總是跟著覃月蘿身邊應和的張媽媽,想不到現在她就出現了……

柳今眸光微沉,看也沒有看她一眼,“沉香,我要見母親。”幾個人麵麵相覷,唯有沉香,眼中含淚,“好,小姐,我陪您去。”柳今心中一暖,輕車熟路的往正院走去,和她院子裏的安靜截然不同,這裏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看見她進來,院子裏有一刹那的死寂,然後就有丫鬟湊上來:“禦醫還沒到,夫人正念叨著您呢!”既然如此,張媽媽為何要攔住自己?柳今腹誹著,微微頷首,進了內室。一股藥香撲麵而來,借著床頭幽幽的宮燈,柳今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雖然病容憔悴,可依舊可以看出從前的妍麗,她半合著眼,一隻手就搭在被子上。柳今心裏一酸,低低喚了一聲:“母親!”柳夫人眼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過了片刻,她混沌的眼中漸漸有了光彩,“隱娘——”

柳今跪在了踏板上,握住了她的手,“母親,您要快些好起來。”柳夫人嘴角微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似乎要摸她的頭,但沒有力氣,碰了碰她的額頭,“你們都出去。”柔柔弱弱的,卻透著股不容抗辯的威嚴。

柳今幾乎可以想見她沒有生病時的風采。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內室隻剩下母女二人。柳夫人癡癡地看著女兒晶瑩剔透的小臉,心如刀割,低低地道:“我枕頭下麵有一封信,你把它收著,到時候交給你舅舅。”柳今忙依言摸出了信,塞在了自己懷中,“母親放心,我定會交到舅舅手上。”

柳夫人欣慰的笑了笑,“若不是你來,我還不知道交給誰……”柳今心中一緊,疑竇重生,可此刻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隻垂著頭,卻聽見柳夫人呼吸聲漸漸重了起來,暗道了一聲不好,卻見她取下了自己的手鐲,“這裏麵藏著五萬兩銀票,你好好收著……”頓了頓,說話已經十分吃力:“你要記得,日後繼母進門,不要與她不睦,你父親素來不喜這些,要討他喜歡才是!”然後,急促的喘息,再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就有重重的叩門聲:“太醫來了!”接下來又是一陣紛亂。

柳今就站在碧紗櫥後麵,看著太醫們忙碌的場景,眼中澀澀的。然後就聽見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夫人怕是已經……”屋子裏就響起了一陣嗚咽聲。

柳今攥著冰冷的手鐲,眼淚簌簌的落下來。

天亮了。

外頭的雲板聲敲響,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知道,柳夫人過世了。

第二章柳家

柳夫人留下的那封信和五萬兩銀子,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的。

幾乎沒有時間思考,柳今立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待會人來人往,一定會很亂,她不能再帶著這樣顯眼的東西東奔西走了,還有一件事情,她始終沒有勇氣問柳夫人。

為什麼,已經是彌留之際,治國公柳明瑜,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們不是夫妻嗎?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是這樣嗎?

得有多少的怨恨,才能連枕邊人將要死去的那一刻,也能決絕的不露麵?

柳今站在屋子裏,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國公府,覺得這春日的清晨,是這樣的寒冷刺骨。她將信放在了床板的裏側,而將鐲子藏在了箱籠的最底層,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覺得有所依靠一樣。

是的,她什麼都不能依靠,唯一的希望,就是柳夫人的一片愛女之心,她相信她已經最大限度的為她做出了安排。這一次,她一定不能白白辜負了柳夫人的心意,至少,那五萬兩銀子,也能扭轉乾坤了。她可以拿著它做很多事情,不過,最重要的,是要有名正言順拿出來的理由。

正出神的功夫,門外突然有低低的咳嗽聲,然後是沉香的聲音:“小姐,西府的大奶奶來了。”柳今心中一凜。

前世她的繼母覃月蘿,就是這位大奶奶的遠房表妹,她能進府迅速站穩腳跟,很大一部分就是柳大奶奶在其中斡旋的結果。西府的大奶奶卻在東府這樣體麵,要說到這其中的淵源,實在是說來話長。

柳家是大族,已有近百年的根基。

最開始,柳家不過是在鄉野間開了一家小鏢局,一直到有一天,成王來此地追剿流寇,柳家兩兄弟柳富和柳貴就投了軍,由於有一身家傳的好武藝,被成王賞識,收在了身邊做親衛。後來成王遇險,柳家兄弟拚死救出了成王,柳富因此喪命,柳貴也身負重傷。成王十分感激,自此以後對柳家就不是一般的親昵了。後來成王做了皇帝,柳貴就被封為了修國公,而柳富的兒子柳達被封為了治國公。

兩家的府邸隻隔著一條街,治國公府在東麵,被稱為東府,修國公府就叫西府。

柳今的父親柳明瑜是柳達的孫子,承了爵位,就是如今的治國公。修國公柳兆鬆,乃是柳貴的孫子,由於柳明瑜的父親英年早逝,柳兆鬆便將他接到了身邊教養,一直到娶妻才送他回東府。因此,柳明瑜對這位大伯不是一般的尊敬。而柳大奶奶是柳兆鬆的長媳,雖說柳大爺柳明理是庶出,但絲毫不影響柳明瑜對這位大嫂的敬重。

柳大奶奶緩緩走了進來,細細打量了她一眼,坐在了炕桌的另一端,就歎了口氣:“好容易熬過了冬天,誰知道還是……”話雖如此說,臉上卻未見有多少悲戚之色。柳今親自給她捧了茶,隻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模樣,默默坐在一旁垂淚。

柳大奶奶心中暗喜,更是作出一副悲痛模樣來,“隻是可憐我們隱娘年紀輕輕,沒了母親,這可怎生是好!”幹!柳今在心裏默默的爆了一句粗口,她母親屍骨未寒,這位大伯母就開始旁敲側擊了,她是不是小看了覃家人的臉皮!

已經不用再說下去了。

接下來的她會說些什麼柳今幾乎可以一字不差的說出來,於是,她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泣道:“母親說大伯母待我是最好的,我有什麼事,隻管和大伯母說也就是了。”話題被打算,柳大奶奶有些不悅,但想著她年歲輕,應該不會扯謊,也頗有些得意,眼裏就有了些笑意,“我和你母親十幾年的交情,這些話實在不必多說,我待你自然是視如己出的。”

柳今哭得更是傷心,柳大奶奶少不得寬慰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隨著簾子的落下,柳今漸漸止住了哭聲,掏出帕子擦拭眼角,就聽沉香吩咐另一個丫頭:“木藍,小姐眼睛腫了,你去打些井水來給小姐敷眼睛。”說完,又看向餘下的兩個小丫鬟:“你們去外頭打聽打聽,府裏這喪事是誰在主持。”

這樣一來,屋子裏就隻剩下她們兩個人了。

柳今心念微動,就見沉香在她身前蹲了下來,替她捏了捏膝蓋,“小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好,不然夫人走得也不安心。”也不待她答話,壓低了嗓子道:“大奶奶說什麼,小姐可千萬別答應才是,夫人和大奶奶鬥了一輩子,這要是大奶奶中意的人進了門,哪裏會有小姐的好日子過!”說完了這一句,又拉回了話題:“待會小姐多穿條褲子好了,地上也怪冷的。”

柳今有些驚喜。

沉香,不僅忠心,而且聰明。柳夫人一死,新人少則一年,多也不過三年,很快就會進門,可是她卻願意冒著風險提示她……

不過,前世為什麼沒有她提點一兩句?否則,自己也不會走那麼多的彎路啊。

好像,前世這個時候,她已經在靈堂裏了?那時候渾渾噩噩的,身邊盡是陌生麵孔,根本不記得沉香幾個是什麼時候從她身邊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