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把自己的手伸向一諾的手,兩隻手平鋪在桌子上,就像一幅美麗的裝飾畫。造化的神功是不可匹敵的,即便再偉大的畫家攝影家,也隻能形似而不能如此的神似,內在的神經由無數的原子組成,而無數的原子有一顆異同都不會如此的相似。無聲的語言就像一張照片的放大與縮小,一諾的手開始發抖,維納斯抽回自己的手,突然之間臉色蒼白,大睜著儲滿了淚水的藍眼睛,呼吸急促地看著一諾說:
“你是我的爸爸嗎?”
“如果我是,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諾急忙說。
“不,我有……不,我沒有……不,這不是真的……”維納斯有些激動。
馬婭適時地回來了,看到這個場麵她明白了一切。她平靜地坐下來說:“整個物質世界是原子的聚合,有緣人之間的原子潮就像同一條河。”這句台詞一樣的語言緩解了場麵的緊張,維納斯轉向媽媽問:
“媽媽,李叔叔是我的爸爸嗎?”
“是的。”馬婭出乎意外的平靜。
一時間一諾驚呆了。他完全僵在了那裏,從頭至腳,由內而外。他的血凝固了,淚凝固了,這一瞬間如同照片被定格成為永恒。
“當年,我和白楊是朋友,和一諾是同學。白楊被另一個女人死死地愛著,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叫朱玉。我很痛苦,決定離開他。就在那天的晚上,我和一諾有了你,這也是上帝的意誌,讓我割斷了塵世的婚姻。當時我懷著別人的孩子,隻能選擇離開白楊,因為我不可能讓他、我還有我的孩子成為一個籠罩著陰影的婚姻的殉葬品。”
維納斯和一諾靜靜地聽著。馬婭繼續說:
“當年我也想過去醫院打胎,可是上帝阻止了我。在醫院裏,我遇到了你的外婆,她和我的母親有一段半世的奇緣。於是她把我帶到了英國生下了你。你的親生父親就是一諾,他自己並不知道。”馬婭說的很平淡。“畢業後一諾去了非洲,我們斷了聯係,昨天我們第一次見麵,今天你們就相識了。”
“以後您就要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嗎?”維納斯倒是很鎮靜。“對不起,李叔叔,我還不能叫您爸爸,因為我有爸爸了,我需要時間去愛您。”維納斯平靜地說著,突然她扭轉身跑了出去,帶著一聲嗚咽……
一諾跟著追了出去。馬婭沒有動,她側目看著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這是9層摟,下麵的車燈像流動的光河,遙遙望去天地倒轉,自己盤踞之上很有幾分天神的雅威。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從開始就不受自己控製,好像一場自己編寫並導演的戲劇,幕一拉開自己竟然就坐到了觀眾席上成了旁觀者,眼看著演員們聲情並茂涕淚交加,自己卻不能陪著進入情節,因為自己是編劇和導演。有一點她相信,演員再投入也離不開導演,最終還是會回到導演的身邊。所以她等待著。
一諾在大門外的沙龍廣場上追上了哭著奔跑的女兒,他緊緊地抱住女兒,渾身顫抖,讓女兒在自己的肩上大哭,這一刻來的太突然,就像被隕石砸頂,是幸福還是痛苦完全攪在了一起,隻覺得心裏被刀細細地切著,切成了薄薄的肉片,比東來順的羊肉片還薄。然後又在切成絲,卻一滴血都沒有,血被幸福吸走了。
維納斯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之後,他拉著女兒在廣場旁邊舒適的沙發上坐下,這是沙龍廣場頗具特色的景象,一組組數量不等的高級皮沙發被安放在廣場周邊,雨雪天氣或者遊人高興時隨時可拉下寬大透明的圓形玻璃罩,很像太空倉。
維納斯還在抽泣,一諾遞給她紙巾,維納斯擦了擦眼淚,帶著哽咽地說:“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也許我不應該哭,可是,爸爸,”她叫了一聲“爸爸”,雖然是在語言中夾帶著,卻被一諾立刻抓住了,他即刻回應了一句,“哎,女兒。”維納斯看著渴望著的一諾,幽幽地說:“對不起,我還不能叫您爸爸,我的白楊爸爸是那麼愛我,他說他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疼我關心我尊重我的爸爸,我不想讓他傷心。”
一諾說:“好孩子,你是這樣的重情重義,我非常高興,我會尊重你的所有選擇。我們做朋友好嗎?從現在開始,你把我當作你的好朋友,什麼時候你覺得我夠資格做爸爸了,由你決定,好不好?這件事情除了我們三個人誰都不知道,主動權在你手裏,你可以把我作為朋友邀請到你的生日party上,好嗎?”一諾說的非常誠懇。
維納斯安靜地聽著,笑容回到了她的美麗的臉上,“好啊,好啊,一言為定。”她伸出手來和一諾擊掌,雖然長得高大,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自小生活在愛的聚光燈中,走到哪裏都有濃的劈不開的愛跟隨,父愛已經不那麼重要。所以她不會為一件事情傷心很久,對於她來說,還不知什麼叫“愁滋味”。
“我們把媽媽一個人丟了,來吧,我們一起回去找媽媽,好嗎?”一諾拉起維納斯愉快地說。
馬婭靜靜地坐在裏麵,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一種單調的幹擾就像破了齒的舊唱片,反反複複的隻有一句,詞語模糊了,結結巴巴的旋律就像老年人的咳嗽,她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進入頭腦中的記憶,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浮出來,像大海中的一塊軟木,自顧自地遊蕩著,救不了人卻又遠遠地誘惑著人向它奔去。
“馬兒呀,你慢些走……55—6—56-※◎
㎏#……慢些走……”為什麼慢些走?因為自己姓馬,所以對馬格外的關注,凡是與馬有關的事情都會產生過敏反應。這好像是一首也姓馬的歌唱家演唱的一首著名歌曲,曾經風靡大江南北,那個時代很容易出名,全國統一,是為了表明是一個領導核心,一個唯一,一個就是最好的嗎?不是一個是什麼?我是壞女人嗎?他們的愛是真實的嗎?為什麼會不是唯一?哪一個才會是唯一?都不是就是零,難道不是嗎?自己就是零,一個都沒有卻擁有了珍貴的2,馬兒慢些走,慢些走,慢慢地走進金色的五角星,裏麵是五光十色的快樂,自己端坐在高高的一邊,孤獨地快樂地看著下麵的一切快樂,最直接的就是最快的樂趣,快樂是這樣的定義嗎?簡單即直接,直接即快捷,慢走有什麼更好的樂趣嗎?他們走了嗎?快些走還是慢些走?
皇家酒店從每一塊磚裏向外散發著奢侈,空氣裏麵充滿了恭敬,她被軟禁在這裏,散散珞珞的音樂隨著庸慵懶懶的燈光遮著每一位貴客的失落,到了回家的時候,隻有家才叫幸福,是什麼讓這些貴族失去了家的幸福?我有家嗎?白玫瑰跟著爸爸回家,爸爸跟著維納斯跑出去了,我和簡愛回家,她看著桔紅色的天空,透過雲層與風網,她看見簡愛和自己帶著女孩子們飛天,那裏才是家,這兩個男人隻是幫助了自己而已。
台布換成了嬌羞的粉藍色,精美的甜食如花的擺在上麵和馬婭麵麵相覷,馬婭笑了,俏皮的用亮晶晶的小食叉點著奶油花,一下一下地把它變成了另一種花型,一朵雪白的呼之欲出的玫瑰花。馬婭的繪畫藝術天分因為沒有用武之地,差不多都被她自己遺忘了。
一諾和維納斯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維納斯從後麵輕輕地摟住了媽媽,把臉蛋靠在媽媽的肩膀上,看著媽媽的傑作,讚美著說:“媽媽,您做的奶油花堪稱藝術作品,我帶回去送給白玫瑰。”馬婭還沒有回頭,她又悄悄地對著馬婭的耳邊說,“我和一諾說好了,我們做好朋友。”
馬婭抬起美麗的眼睛看著一諾,他鼓起勇氣站在那裏像一棵通了電的聖誕樹,使勁地表達著不屬於自己的輝煌,他希望能擁有維納斯喜歡的快樂,希望璀璨的光彩能替自己表達出對孩子的那份豪華的愛,這份愛是不需要回報的。馬婭霎時覺得自己就像一棵果樹,恨不能把全身都變成手臂,奉獻出討人喜愛的果實,拿走了,剩下光禿禿的臂和殘缺不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