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是來客
院子開滿的五顏六色的花朵在碧綠枝葉的映襯下鮮豔而流麗,幾株櫻桃樹上已經掛起大小不一的緋色果子。在樹與樹之間牽起的尼龍繩上晾著洗淨的衣服,風一路過,就飄飄蕩蕩現出圍牆去。
那件紫色的時尚女裝顏色和質感有些特殊,在陽光下隱隱反射出彩虹的光彩。它像一隻巨型蝴蝶般翩遷隨風,緊緊吸引著圍牆外咬著手指,滿臉淚痕的小女孩。
天真眨眨眼,眼底蓄積的淚水被徹底清空。唔,那確實是媽媽穿的衣服,媽媽扔下自己到這裏來了嗎?
她慢慢上前,從沒有上鎖的大門一路經過院子,然後停在一座奶油色的美麗小別墅的門前。
媽媽說不可以沒禮貌地隨便到隔壁豆芽嬸家去串門,不過這不是豆芽嬸的家,所以是沒關係的吧。
輕輕推開乳白色的木門,門上的聖誕鈴鐺輕輕晃動發出小小的叮鈴聲。門內緩緩流瀉出來的卻是比鈴鐺的清唱還動聽的聲音。
天真走進門內,布置得明亮而溫暖的寬敞客廳裏空無一人。曠蕩的室內隻有那比鈴鐺還婉轉清澈的聲音在回旋流曳,它像一隻無形的具有魔法的大手,把天真召喚向聲音的發源地。
哼哧哼哧爬完階數可觀的旋轉上升樓梯,天真轉動小腦袋打量著二樓的好幾個房門,最後她推開了最不起眼的那一扇小門。
門一經打開,那原本在屋子裏清淺繚繞的樂音頓時變得清晰而立體。
落地窗外的光芒傾瀉過來,天真的眼睛本能地眯起來,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倒影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背影。
窗前的那台龐然大物和美美老師上音樂課時彈的東西看上去有些像,隻是美美老師的比不上它的大,也沒有它漂亮。更重要的是,這個大家夥聲音也動聽多了。
與它的大相對應的,是他的小。又漂亮,真像一個瓷娃娃。他那麼小而纖細,卻能把那麼巨大的家夥撓得那麼舒服而溫順,讓它一直發出美妙的聲音。天真覺得崇拜極了。
最後一個音符隨著一片落葉溫柔地晏息在如水的陽光中。瓷娃娃吐了一口氣,從高高的鋼琴凳上跳下來,皮鞋擊在木地板上發出有力的一響。
他像個小老頭般微佝著肩背,轉過身來,和門口的天真一照麵,他忽地一跳,仿佛被電擊般倏地挺直背脊,往後一退,剛剛好靠在鋼琴凳上。
在來這裏以前,天真整整跋涉了兩個街區,被一條德國黑貝追過,還曾經掉進一個泥坑。
所以現在呈現在瓷娃娃麵前的小姑娘的形象是這樣的:手短腳短的小胖妞,微張的嘴巴裏門牙逃跑掉了,渾身裹滿灰乎乎的泥巴,頭發上還沾著好多亂七八糟的草屑。隻有臉上從泥巴裏突圍出來的兩顆吧嗒吧嗒的大眼睛讓人知道她是個生物,不然隻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被製造失敗的泥娃娃。
“你認識藍精靈嗎?還有大力水手和小鬼卡斯帕。你是和他們來自一個森林裏的吧?”瓷娃娃重新站直的時候,發出如是疑問。
本能地感覺他會喜歡肯定的回答,天真生平第一次撒謊了。她點頭。
瓷娃娃滿意地笑了:“那我請你吃甜甜圈和巧克力,你給我講講你們森林裏的故事好嗎?”
她不會講故事的呀,可是在他的麵前,她的脖子好像出現故障了,隻會上下點啊點。
瓷娃娃的臉真是好看,清澈的眼,挺直的小鼻子,弧線優美的嘴巴,真是比花仙子的男朋友都讓天真心動。
“你們那兒有巫師嗎?花兒會不會說話?月亮會躺在樹上給一個人在家的小孩子唱歌嗎……”結果故事都隻是瓷娃娃一個人在講罷了,天真隻要負責點頭和吃東西就好。
而天真點頭的頻率越高,瓷娃娃的笑容就越明亮。於是天真就像被上了發條一樣,像小雞啄米一樣努力地把頭點點點。
“皓澤,媽媽回來了,快下來!”樓下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喊,然後是一聲低低的抱怨:“大嬸倒垃圾又不關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