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春雨封城(1)(1 / 3)

若非親眼所見,隻怕沒人會相信,眼前這靜謐、散淡的書齋竟是封州大牢的一部分--而且是潛藏地底、戒備最為森嚴的一部分。

小小蝸居深埋於地下,雖與陽光無緣,卻意外地幹爽、整潔。其中的擺設並不見如何豪奢,卻有一股貴氣撲麵而來。房間正中一張寬敞的書桌,上麵亂七八糟地堆滿了書,隻在中間留有小小的一點空白處,一名白衣人正全神貫注地伏案書寫。

一身素衣白得耀眼,不帶半點灰塵,卻被淋淋漓漓地灑上了不少墨跡。偶一抬頭之下,可見此人麵容清秀,劍眉朗目,雖然被囚於這鐵血大牢之內,卻是絲毫不見頹唐之色。隻是細看時便會發現,他的兩邊太陽穴深深陷下,雙手在行動之間顯得虛浮無力。

除白衣人之外,房中還有兩人。

一名作侍婢打扮的清秀少女站在桌邊,素手輕動,聚精會神地研著手邊的一硯墨。

另一人剛剛進門,年約三十,身材高大,雙眉入鬢,臉上的棱角甚是分明。

此地防守如此嚴密,能夠自由出入其間的,全天下自然隻有一個人--總管封州刑獄、先皇禦封的天下第一神捕,張延。

看著這位因太久不見陽光而略顯蒼白的年輕公子,張延暗歎--眼前之人驚才絕豔,想當年也曾叱吒風雲、權傾朝野,更曾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天下攪了個天翻地覆,卻不料隻因權欲熏心,一步走錯,滿盤皆輸,隻落得一輩子身陷囹圄的下場。

對照當年武功文采冠絕天下、風光無限的白衣侯,今日這個一身功夫皆廢,將於這小小囚室中困度餘生的重犯,讓人不得不生人生無常之歎。

白衣人換過一支較小的狼毫,在紙上落款道“春日朱煌賦新詞”,然後終於抬起頭來。

張延似乎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思忖半晌,方才緩緩開口:“劉大人昨日自縊身亡了。”

白衣人朱煌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順手接過侍婢捧來的清茶,歎道:“劉祺還是過了這一關。好,我敬你!”說著手一翻,一杯清茶全灑落在了地上。而他的臉上則一直掛著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讓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的在感慨敬佩,還是在嘲笑輕蔑。

屋內靜默好久,半晌,張延長歎道:“果然,隻要你願意幫助分析的案子,最後肯定都沒有好結果。要不是知道這裏是絕對逃不出去的,我真要懷疑你曾經出去過,做了什麼手腳!

“沒想到劉大人此次竟然以身相殉,有時我甚至想,也許這案子還是不破的好。”說完這話,張延心中忽地一悸。

朱煌微微一笑,答非所問道:“人生本就無趣得很,如果自己再不挑些有趣的事情來做,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忽地,他轉身麵對張延:“如果是你的話,能不能過了這一關?”

張延在一瞬間不禁有些恍惚,竟然覺得眼前這個本已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衣侯變得有些可怕。

朱煌把桌上墨跡方幹的宣紙揭起,隻看了看,便順手毫不在意地揉皺了扔在地上,微笑道:“新任知州也快要到任了吧,隻不知是哪一位啊?”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張延長吸一口氣,緩緩說出一個名字:

--“江南,玉肅!”

天下·家族

若在兩年之前,你隨便找一個人,問他--當今世間,廟堂之下、江湖之中,是誰人的天下?

你得到的答案一定是:白玉為堂金做馬!

一句話,七個字,代表了天下七個最有勢力的幫派、家族:

白蓮教,百萬教眾,高手無數,天下第一大教;江南玉家,根基深厚,富甲天下;唯劍樓,最神秘的江湖組織,雄踞中原;蜀中唐門,數百年屹立不倒,最具向心力的大家族;金刀門,十年前崛起的新門派,橫掃大江上下數十個門派,笑傲長江;關中左家堡,獨霸關中,堡主左鋒,武功深不可測,幾已成天下第一;塞外龍馬牧場,倚仗地利,靠駿馬貿易富可敵國,旗下更多有奇人異士。

七家勢力各自獨霸一方,其實力已經決不僅僅局限於草莽之中,更靠著聯絡、收買、效力,以及自身家族成員的晉身廟堂,建立了一整套牢不可破的勢力網絡。很多人甚至認為,想擊敗這七個門派家族,隻怕比造反做皇帝還要困難得多。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勢力在真正巨大的衝擊麵前脆弱得一如海上浮冰。短短兩年之間,曾經“堅如磐石”的江湖平衡已經蕩然無存。

白蓮教動蕩,白衣侯之亂……仿佛是頃刻之間,在這一連串的重擊之下,七大勢力中的白蓮教、唯劍樓煙消雲散,金刀門、龍馬牧場名存實亡,所剩的唐、玉、左三大家族也全都實力大損。

如今若你來問,哪家的勢力能夠獨霸天下,那答案隻剩下了三個字--天殺盟。

想到這裏,張延不禁微微一歎。

多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為了重新劃定勢力範圍,江湖必將自此多事--不過這也不是自己所能幹預的,能夠守好封州的這一片土地,自己也就算是盡責了。

此時正是月色初升,妻子在內堂輕輕拍著不想睡覺的小女兒,嘴裏哼著一曲聽不出歌詞的歌謠,柔和的調子讓人不願意睜開眼睛。已經八歲的大兒子正在月色下靜靜打坐,漫天銀輝灑在他稚幼卻剛毅、專注的臉上,讓人別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聽聽周圍的人家,也都如同這裏一般,無比的寧靜安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