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不熱不冷,青山鬆影,車水馬龍。
薛禪天生俊俏,年方十八,卻病怏怏,看上去飛吹即倒,在玉唐鏢局也隻是混到一個管賬小廝的工作,每月半吊錢都拿不到的升鬥小民,平常心作祟,對此懶得錙銖必較,當然也沒資格,誰都不會跟一個天天攜著一把破舊殘劍的怪異管賬小廝談價錢和人生,一口酒不喝的貨在這個全是男人的玉唐鏢局中理所當然的格格不入,巧的是薛禪也樂意活在自己不被人理解的小世界,而且樂此不疲。
被孤立的人不是天才就是落魄,對薛禪而言,天才是過去的自己,落魄恰恰是現在的自己,所以才會被孤立,正常人有幾個能理解一個天天攜著一把破劍打扮的和修仙之人無異的管賬小廝?
玉唐鏢局生意向來冷門,鏢局裏的每個人都差不多都是勒緊褲腰帶夾縫中求生存,頂梁柱也就是玉唐鏢局的龍頭方九是唯一一個修為達到三品風的三流武夫,能馭劍離手四尺,結果還是與大家無異,沒酒喝沒肉啃,偶爾改善一下夥食必須要下極大的決心和把褲腰帶再勒緊一點,才能換來十幾斤鹵肉和兌水不那麼嚴重的燒刀子,最後意猶未盡,永遠不知道下一餐葷腥在什麼時候的玉唐鏢局也樂此不疲的經營,不知道是什麼讓方九有所堅持。
薛禪在玉唐鏢局平平淡淡,與每個人都還算熟絡,但絕對不是朋友至交的那種,大家對薛禪偶爾也噓寒問暖,畢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大家喝酒吃肉的時候滴酒不沾的薛禪也出過微薄綿力,抬頭不見低頭見,玲瓏棋局各藏心間,不語不道破。
當然也有樂意和薛禪瞎打哈哈的人,就是方九的小女兒,八歲,粉雕玉琢,朝天小辮,煞是可愛,可能是薛禪的好皮囊在一眾精壯漢子裏比較討得小女孩的歡喜,方月兒除了自己的老爹外,就屬與薛禪最為親近,在小女孩的眼裏,這個穿著樸素打扮怪異的清秀大哥哥,有滿嘴光怪陸離的故事,便是她覺得是這世上見識最多的人,能抱著自己一下躍到自家院子的屋頂,便是她覺得是這世上本領最高的人,可以用一棵大白菜就做出好幾種花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是她覺得是這世上做飯最好吃的人,小孩的世界總是那麼容易被滿足,在玉唐鏢局養成的玲瓏心思,薛禪冷暖自知,最起碼還有人真心對待自己。
這天天氣極佳,玉唐鏢局一改往日懶散,換衣打掃,一一俱全,薛禪知道,出現這種百年一遇的奇景原因是鏢局接了一筆大單,酬勞相當的可觀,足以改善當前幾乎窮困潦倒的迫境,方九更是拿出了他那口好久不使的飛劍,擦了又擦,可笑的是怎麼也擦不掉劍刃上已經漸漸生起的鏽斑,以不複當年的味道。
原本看上去充滿蠅營狗苟味道的玉唐鏢局煥然一新,雖說新不到哪去,起碼要拿得出門麵,為了今天這位貴客,方九特意捎人去買了幾兩好茶,當然免不了要切膚割肉,沒付出哪來回報。
正午時分,貴客終於來到,玉唐鏢局一幫人連飯都沒敢吃,生怕自己的虎咽狼吞毀損了鏢局形象,便忍饑挨餓待人上門,好在的是,眾望所歸,人終於來了。
來的人仙風道骨,雙眸微閉,居高臨下,摸不清年齡,大概中年,身穿華麗綾羅綢緞,上繡團雲朵朵,腰佩一隻古樸形文篆刻的白玉笛,一派高人模樣。
方九在門口迎接,薛禪抱著小月兒坐在賬台後,望著步步而來的仙風道骨,眉頭微皺凝思,聚仙湖的人?不像啊。
客人早以讓了進來,那人見了一眼鏢局的擺設,厭惡的微微皺眉,方九尷尬的咳嗽一聲,笑道:“仙家,請喝茶。”那人隻是粗略的瞥了一眼茶葉,麵露鄙夷之色,也不道破,隨即開門見山道:“還是談運鏢吧。”方九惶恐,應聲連道是是是。
那人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布腰包,冷聲冷氣道:“我要押運的東西,便是此物,你們需拿出榆木鏢箱,上有防盜暗鎖,內押五百兩白銀,將此物藏於其中,鏢局裏會把式的都必須參與走鏢,此物乃聚仙湖之貴重,不可怠慢,到了涼州之後,自然有另一鏢師接鏢,你們隻需將此物轉手,其餘的五百兩紋銀,歸你們所有,如此可妥?”
方九搓搓手,內心乍然,好家夥,聚仙湖的高人,連聲作揖道:“妥得妥得,仙家放心,我們定將把此物安全送到。”
薛禪眉頭更加緊鎖,內心道,從揚州到涼州,不過三日之程,以此人的修為,禦器飛行也隻需半日之內到達,何來多此一舉,讓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鏢局運鏢,怪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