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生離死別(2)(1 / 3)

樓藍從昏死過去後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中她還是十歲的模樣,妹妹被她抱在手裏,總是哇哇的哭泣,她如何也哄不住,爸媽都太忙,沒時間照管她們。

她對哭得滿麵紅霞的妹妹手足無措,終於好脾氣消耗殆盡,用力在那白嫩的腿上掐了一記。妹妹的哭聲突然就止住了,張開大嘴看著她,水晶般通透的眼洞察一切,仿佛看到了她內心邪惡的小獸。

她被注視的心虛,開始不停翻找玩具,企圖讓那雙眼睛轉移視線。過了許久,哭聲又重新響起,她如釋重負。

在很生氣很無力的時候,她用這樣惡毒的方式對待過一個還不能說話的嬰兒。

往後一直到妹妹長大,她都用自己的全部來對她好,因為這份童年的陰暗,讓她對妹妹濃厚的愛裏,還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愧疚。

家門前有一排梔子花,每到五月時,總是開出大朵潔白肥碩的花,樓藍愛極那個味道,總搬一把小凳子,在那樣的花香襲人中,教妹妹寫功課。

那時候爸媽已經沒那麼忙了,傍晚夕陽裏,紅燒肉和梔子花香纏繞在一起,是她十多歲時最美好的回憶。

樓橙銀鈴樣的笑聲將花瓣驚得簌簌的響,像是歡暢在唱和聲。

恰在此時,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飄進空氣中,似在召喚,又似懺悔,若有若無:“樓藍,樓藍…”一聲一聲,婉轉刻骨。

她的心猛得就痛起來,不過這聲音就突兀的出現了一下,轉瞬又消失了。她撫摸十幾歲自己的胸口,不記得世上還有上官慕這一個人。不記得往後那段難捱的時光,忘記了時光在她身上雕刻的深深淺淺的痕跡。

她躲在十幾歲這裏,躲在這段沒有憂愁的完滿時光裏,以為這才是真實。

上官慕喚了許多聲,床上的人還是毫無動靜。呼吸都是微弱的,胸口幾乎沒有起伏,若不是心電圖上的顯示,他以為她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看著那根細細的上下波動的線,這就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這就是她在這個世界存在的證明,那麼單薄無力。

他恨不得將那機器砸個粉碎,將床上的人搖醒,可他不敢,怕一碰,就是失去,一動,就是永恒。

他緩緩貼近那張臉,用自己冰冷的,布滿淚珠的臉頰,他想給她溫暖,卻最終隻是帶給她沼澤。

樓藍在夢裏,突然感到一陣涼風,五月舒適的空氣裏有了涼意,尤其是臉,出奇的冷,她不由的伸手摸了摸,似乎有水珠,看看湛藍的天,沒有下雨的跡象。

今天真是奇怪,她在心裏嘟囔著。

“姐姐冷麼,我去給你拿衣服。”妹妹用小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晃悠悠的去房間。

“不用了,姐姐繼續教你背詩。”她屏退錯覺,拒絕外物的侵擾。她迷戀這個夢境,一步步完善這個夢境,不斷提醒自己這才是真實。

她曾太辛苦,為了所有的人活的太辛苦,被他逼的,被自己的變形的感情緊緊束縛,不能呼吸,如今,她解脫了。她再也不願意回到那裏,此刻,即是永恒。

“樓藍,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全是我的錯,求你,求你,醒過來,我會用我這一生來彌補我曾經的錯誤,用全部的心來愛你。”

“我愛你,樓藍。”

“我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但我知道這永遠都不會結束,我愛你,永遠都不會結束。”

這些情話,他原本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有女人能讓他開口,可如今,他多麼希望她能睜開眼睛,哪怕是用最嫌惡的表情,聽他深情的表白,隻要她能醒來。

樓藍正好在吃飯,媽媽的紅燒肉永遠是肥而不膩,她一個人就能吃下小半碗,那聲音又來了,她猛地捂住胸口,碗碎在地上。

聲音斷斷續續,鑽進她的耳中,她抬眼看爸媽,妹妹,她們都若無其事的吃飯,一臉幸福的表情,沒有人對她的痛苦過問,破碎的碗在地上有尖銳的光。

聲音越來越大,就炸開在她耳邊,她捂住頭,猛地搖晃,滾開滾開,你這惡魔,你到底是誰,可沒有半分停止的跡象。

細碎的摩挲的聲響,聽不清具體的內容,隻是聲音的主人似乎與她極有過往,像是淩厲的刀片在她的心中劃出一道道可怖的傷口。

越來越大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攪起一股巨大的風暴,風暴的頂端,她手足無措的戰栗著,隻求能盡快逃離。

她拒絕他的入侵,那些傷害太刻骨,讓她無法再接受他分毫。即使在這個忘記一切的夢裏,他仍鐫刻進生命的底部,無法被磨滅。

愛,這樣殘酷的開始,便注定無法收一個完美的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