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二八,十六歲的豆蔻年華。 家裏遭逢變故,至愛的父親不堪批鬥,含冤至死,本來多病的母親最終沒能熬過那一個冬天。她也不被放過,剃了陰陽頭,送到鄉下接受再改造。
最怕每日的黃昏,集體的大喇叭裏放著革命歌曲,“進步分子”拖到到土崗上,對她進行無休止地批判。
她垂著頭,一動也敢動。無力反抗,也無語辯駁,煎熬著,等他們累了、困了,放過自己。而他們,總有無窮無盡的理由來折磨自己。這一次,是因為一隻胸針,是母親的遺物,被隊長硬取下來。她第一次反抗,淚流滿麵地爭奪,可怎麼爭得過?
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一個身影,咦咦呀呀地叫著,從隊長手裏搶過胸針,交到她手裏,拚命地拉她離開。
所有的喧鬧,一下子靜下來。大家麵麵相覷。一會兒之後,又都寬容地笑了,沒有人與他計較,一個可憐的啞巴,從小被人遺棄在村口,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長到二十歲了,還是孑然一身。誰都把他當作可憐的人,都各自散了。
他望著她,打著手勢,意思是叫她安心,不要怕,以後他來保護她。她看懂了,眼淚一滴一滴滾下來,浸濕了衣襟,無聲無息。
從此,他融進了她的生活,守著她,護著她,照顧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他把心裏所有的愛,全給了她。她終是做了他的妻,或是委屈,臨嫁那天晚上,留了一夜的淚。那一年,她二十三,他二十七,他們已相依相偎了七年。
婚後的日子她也任性,也生氣,他就那麼默默地看著她,眼裏滿是疼痛。哭累了她最後還是在他懷裏安靜地睡去,淚痕未幹,卻是一臉的恬靜。
這就是是幸福吧?生活,因他的嗬護,無風無雨。閑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想,如果生活沒有那麼多插曲,她和父母或許也過著別樣的幸福生活。而鏡子裏的她,分明回不到從前,不再有指望,那麼,就這麼安心過日子吧。
婚後不到兩年,命運或許是想眷顧她,她被多年海外失散的外公找到。外公不願意接受他,卻執意帶她離開,他要在紐約給自己的外孫女一個全新的生活。
在紐約的第一個月,她常伴著咖啡度夕陽,生活舒適優雅。這些,都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呀。可為什麼,總是覺得些許荒涼,真是僅僅是因為少了一個人的呼吸?第二個月,她意外地發現,她有身孕了,她一陣欣喜,終而輕鬆。她要走了,再多的華麗,也留不住她。
一路風塵,一路急切,要早點到家,可剛踏進村口,就看到他瘦瘦的身影,沒在黃昏裏。看到她,便急急的奔過來。自從她走的那一天,每天的黃昏,他都守在路口……
他緊緊地抱著她旋轉,她含著淚打手勢給他,她有孩子了。那麼一瞬,她看到了他眼裏的淚,她走那天他都不曾見他哭過,他輕輕地放她下來,胳膊順勢環過去,護著她,那麼小心地,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
就這麼走下去吧,一輩子,一生情。她在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