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漏洞

生活恰似一本書,

每一日都充實著書裏的內容。

在這裏,

我們既是讀者又是書中的主角,

在現實與想象之中回憶著生活的點點滴滴。

心靈的漏洞

●高興

許多年前,有個求道的年輕人,為了獲悉人生的道理,不辭辛勞,長年累月,跋山涉水到各地探訪有道之士,尋求答案。

可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也求教了很多人,但他覺得自己一點兒收獲都沒有。這令他很失望。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

後來,他聽一位私塾先生說,在距他的家鄉不遠的南山裏,有位得道的高僧,能解答關於人生的各種疑難問題。於是,他連夜起程,沿途探詢這位高僧的住處。

一日,他來到南山腳下。見一樵夫擔了一擔柴從山上下來,便上前詢問:“樵夫兄,你可知道這南山上有位得道的高僧居住何處?長得何等相貌?”

樵夫略微沉思片刻道:“山上確有位得道的高僧,但不知道到底住在何處。因為他常常四處遊曆,隨緣度化世人。至於他的相貌,有人說他佛光普照,麵貌清奇;也有人說他蓬頭垢麵,不修邊幅。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謝過了樵夫,年輕人抱定了決心,不顧一切地向深山前進。後來,又遇見了農夫、獵戶、牧童、采藥人等,就是一直沒有找到他心目中的那位可以指點人生迷津的高僧。

他在絕望之下,回頭下山。在路上遇見一位拿著破碗的乞丐,向他討水喝。年輕人便從身上取下水袋,倒了一些水在碗裏。還未等乞丐去喝,水就流光了。無奈,年輕人又倒了些水在碗裏,並催促乞丐趕緊喝。可碗剛端到乞丐的嘴邊,水又流光了。

“你拿個破碗怎能盛水?怎能用它來解渴?”年輕人不耐煩地說。

“可憐的人,你到處請教人生的道理,表麵上很謙虛,但你內心中先判斷別人的話是否合你的心意。你不能接納不合你心意的說法,這些成見在你的心中造成了很大的漏洞,使你永遠無法得到答案。”

年輕人一聽恍然大悟,連忙作揖道:“大師可否就是我要尋找的高僧?”連問數聲見無人應答,抬頭再尋那乞丐,已無蹤影。

心靈有漏洞嗎?當然了,成見就是心靈的漏洞,嫉妒也是,猜疑、懦弱、浮躁、仇恨等都是心靈的漏洞,隻不過每個人的心靈漏洞不同罷了。若是這些漏洞都集於一身,恐怕這個人就無可救藥了。

心靈有漏洞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有而不去彌補。那樣隻會越漏越大,終將貽害人生。而有了漏洞肯於去彌補才顯得可貴。天有漏洞都可以彌補,人心又有什麼不能彌補的?

彌補心靈需要有良好的心態、求索的心智。多思索而少衝動,多鎮定而少浮躁,多寬容而少嫉妒,多仁愛而少仇恨……如此,人生才會變得更加美麗。

彌補心靈需要有良好的心態、求索的心智。多思索而少衝動,多鎮定而少浮躁,多寬容而少嫉妒,多仁愛而少仇恨……如此,人生才會變得更加美麗。

可怕的遠足

●黑澤明

地震引起的火災剛剛控製住,哥哥就急不可待地對我說:“小明,去看看火災痕跡吧。”我簡直像遠足一樣,興致勃勃地和哥哥一同動身了。等我發覺這個“遠足”是多麼可怕而想退回時,已經晚了。

哥哥看出我要打退堂鼓,便硬拉著我足足跑了一天,遍觀了大片火災地區,還看了難以計數的屍體。開頭隻是偶爾看到幾具燒焦的屍體,但越走近工商業區,這樣的屍體越多。哥哥不容分說,抓住我的手走近屍體。

火災後是一望無邊的暗紅色。火勢很猛,以至所有木材都成了灰,那灰時時被風揚起。這種地方跟紅色沙漠毫無二致。

在這令人窒息的紅色之中,躺著各種姿勢的屍體。有燒焦的,有半燒焦的,有死在陰溝裏的,有漂在河裏的,還有相互摟抱著死在橋上的。還有一塊四四方方的地方擺滿了屍體。總之,我看到了以各種各樣姿態離開人世的人們。

當我不由自主地背過臉不看的時候,哥哥就厲聲斥責我:“小明,好好看看!”

我不想看,為什麼非讓我看不可呢?我不明白哥哥是何居心,十分痛苦。特別是站在已被染紅的隅田川岸上,望著那些漸漸漂上岸邊的成堆的屍體,我渾身無力,簡直馬上就要跌倒。哥哥無數次揪住前襟提著我,讓我站穩:“好好看看哪,小明!”我毫無辦法,隻好咬著牙去看。

那慘不忍睹的光景閉上眼睛仍曆曆在目,為什麼還要看?!想到這裏,就不再聽他擺布了。

我看到的一切,實實在在難以形容,也難於表述。

記得當時我想過,地獄裏的血海也不過如此吧。

這裏我寫的染成紅色的隅田川,並不是用血染成的紅色,隻是和火災廢墟的暗紅色一樣,像臭魚眼睛那種由混濁的白色變成的紅色。

漂在河裏的屍體個個膨脹得快要破裂,肛門像魚嘴一樣張著。有的母親背上還背著孩子。所有的屍體都按一定的節奏被水波搖晃著。

極目望去,不見有活人蹤影。這裏,活人隻有我和哥哥倆人。我覺得我們倆人在這裏隻是兩粒小小的豆子。我覺得我倆也成了死人,此刻正站在地獄門前。

然後哥哥帶我過了隅川橋,去了被服廠前的廣場。這裏是大地震中燒死人數最多的地方,死屍一望無際,隨處可見成堆的屍體。有一堆死屍上麵,有一具坐著燒焦了的屍體,簡直就像一尊佛像。

哥哥仁立良久,目不轉睛地看著,然後自言自語地說:“死得莊嚴哪!”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時,我已區分不出屍體和瓦礫,此刻的心清倒是莫名其妙的平靜。

哥哥看我這副表情,說:“咱們往回溜達吧。”

我們從這裏再次渡過隅田川,去了上野大街。大街附近有一個地方聚集了很多人,這些人無不拚命地尋找著什麼。

哥哥看後苦笑著說:“這兒是金堂。小明,找個金戒指作為紀念吧。”

那時,我遙望著上野山的綠色,仁立良久,一動不動。我感覺,仿佛已經有幾年不見樹木的綠色了。我還感覺,好久沒有到有空氣的地方來了,不由得做了一下深呼吸。

大火所到之處,沒有一點綠色。綠色如此珍貴,在此以前是沒有體會的,而且從來也沒想過。

結束這趟可怕遠足的當天晚上,我以為一定難以入睡,還會大做噩夢,但頭剛剛沾枕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了。睡得極香,而且連夢都沒有,更不要說噩夢了。

我覺得這事非常奇怪,便告訴哥哥,問他是什麼原因。哥哥說:“麵對可怕的事物閉眼不敢看,所以就覺得它可怕;什麼都不在乎,哪裏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現在想來,那趟遠足,對於哥哥來說可能也是可怕的。也可以說,正因為它可怕,所以必須征服它。那次遠足也是一次征服恐怖的遠征。

麵對可怕的事物閉眼不敢看,所以就覺得它可怕;什麼都不在乎,哪裏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難回平常

●劉超

有一位女子,出身於一個平常的家庭,做一份平常的工作,嫁了一個平常的丈夫,有一個平常的家,總之,她十分平常。

忽然有一天,報紙大張旗鼓地招聘一名特型演員,演王妃。她的一位好心朋友替她寄去一張應聘照片,沒想到,這個平常的女子從此開始了她的“王妃”生涯。

太艱難了,她閱讀了許多有關王妃的書,她細心地揣摩王妃的每一縷心事,她一再重複王妃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

不像,不像,這不像,那也不像!導演、攝影師無比挑剔,一次又一次讓她重來……

現在,平常女子已能駕輕就熟地扮演王妃了,進入角色已無需費多少時間。糟糕的是,現在她要想回複到那個平常的自己卻非常困難,有時要整整折騰一個晚上。每天早晨醒來,她必須一再提醒自己“我是誰”,以防止毫無來由地對人頤指氣使;在與善良的丈夫和活潑的女兒相處時,她必須一再告誡自己“我是誰”,以避免莫名其妙地對他們喜怒無常。

平常女子深感痛苦地對人說:一個享受過優厚待遇和至高尊崇的人,回複平常實在是太難了。

說這話時,她仍然像個王妃。

一個享受過優厚待遇和至高尊崇的人,回複平常實在是太難了。

青春

●托爾斯泰

啊,青春,青春,你什麼都不在乎,你仿佛擁有宇宙間一切的寶藏,連憂愁也給你安慰,連悲哀也對你有幫助,你自信而大膽,你說:瞧吧,隻有我才活著。可是你的日子時時刻刻地飛走了,不留一點痕跡,白白地消失了,而且你身上的一切也都像太陽下麵的蠟一樣、雪一樣地消失了。……也許你的魅力的整個秘密,並不在你能夠做任何事情,而在於你能夠想你做得到任何事情——正在於你浪費盡了你自己不知道怎樣用到別處去的力量,正在於我們中間每個人都認真地認為自己是個浪子,認真地認為他有權利說:“啊,倘使我不白白耗費時間,我什麼都辦得到!”

我也是這樣……那個時候,我用一聲歎息,一種淒涼的感情送走了我那曇花一現的初戀的幻夢的時候,我希望過什麼,我期待過什麼,我預見了什麼光明燦爛的前途嗎?

然而我希望過的一切,有什麼實現了呢?現在黃昏的陰影已經開始籠罩在我的生命上來了,在這個時候,我還有什麼比一瞬間消逝的春潮雷雨的回憶更新鮮、更可寶貴呢?

現在黃昏的陰影已經開始籠罩在我的生命上來了,在這個時候,我還有什麼比一瞬間消逝的春潮雷雨的回憶更新鮮、更可寶貴呢?

生活如蛋糕

●郭言

一個男孩向祖母抱怨自己的生活多麼糟糕,學校與家庭矛盾重重,還有健康問題等等。祖母這時候正在烤製蛋糕,她問男孩是否喜歡吃蛋糕,男孩回答說喜歡。

“那麼吃點烹調油吧。”

“惡心。”男孩說。

“來幾個生雞蛋如何?”

“不好,奶奶!”

“那麼吃點麵粉?或者發酵用的蘇打?”

“奶奶,那些東西都很難吃!”

祖母接著說:“是的,那些東西單獨吃味道都不怎麼樣,但把它們用適當的方法處理後,就能做出美味的蛋糕!”

有些東西隻有用適當的方法處理後,才能發揮它們的真正作用。

聽泉

●東山魁夷

鳥兒飛過曠野。一批又一批,成群的鳥兒接連不斷地飛了過去。

有時候四五隻聯翩飛翔,有時候排成一字長蛇陣。看,多麼壯闊的鳥群啊!……

鳥兒鳴叫著,它們和睦相處,互相激勵,有時又彼此憎惡、格鬥、傷殘。有的鳥兒因疾病、疲憊或衰老而失掉隊伍。

今天,鳥群又飛過曠野。它們進而飛過碧綠的田野,看到小河在太陽照耀下流瀉;時而飛過叢林,窺見鮮紅的果實在枝頭閃爍。想從前,這樣的地方有的是。可如今,到處都是望不到邊的漠漠荒原。任憑大地改換了模樣,鳥兒一刻也不停歇,昨天,今天,明天,它們繼續打這裏飛過。

不要認為鳥兒都是按照自己的意誌飛翔的。它們為什麼飛?它們飛向何方?誰都弄不清楚,就連那些領頭的鳥兒也無從知曉。

為什麼必須飛得這樣快?為什麼就不能慢一點兒呢?

鳥兒隻覺得光陰在匆匆忙忙中逝去了。然而,它們不知道時間是無限的,永恒的,逝去的隻是鳥兒自己。它們像是著了迷似的那樣劇烈,那樣急速地振翅翱翔。它們沒有想到,這會招來不幸,會使鳥兒更快地從這塊土地上消失。

鳥兒依然拍擊著翅膀,更急速、更劇烈地飛過去……

森林中有一泓清澈的泉水,悄然流淌。這裏有鳥群休息的地方,盡管是短暫的,但對於飛越荒原的鳥群說來,這小憩何等珍貴!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是這樣,一天過去了,又去迎接明天的新生。

鳥兒在清泉旁歇歇翅膀,養養精神,傾聽泉水的絮語。鳴泉啊,你是否指點了鳥兒要去的方向?

泉水從地層深處湧出來,不間斷地奔流著,從古到今,閱盡地麵上一切生物的生死、榮枯。因此,泉水一定知道鳥兒應該飛去的方向。

鳥兒站在清澄的水邊,讓泉水映照著身影,它們想必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樣。它們終於明白了鳥兒作為天之驕子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鳥兒想錯了,它們最大的不幸是以為隻有盡快飛翔才是進步,它以為地麵上的一切都是為了鳥兒而存在的。

不過,它們似乎有所覺悟,這樣連續飛翔下去,到頭來,鳥群本身就會民滅的,但願鳥兒盡早懂得這個道理。

我也是鳥群中的一隻,所有的人們都是在荒涼的不毛之地上飛翔不息的鳥兒。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煩亂生活,遮蔽了它的聲音。當你夜半突然醒來,你會從心靈的深處,聽到幽然的鳴聲,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

回想走過的道路,多少次在這曠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這個時候,當我聽到心靈深處的鳴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進的標誌。

泉水常常問我:你對別人,對自己,是誠實的嗎?我總是深感內疚,答不出話來,隻好默默低著頭。

我從事繪畫,是出自內心的祈望:我想誠實地生活。心靈的泉水告誡我:要謙虛,要樸素,要舍棄清高和偏執。

心靈的泉水教導我:隻有舍棄自我,才能看見真實。

舍棄自我是困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語的泉水明明白白對我說:美,正在於此。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煩亂生活,遮蔽了它的聲音。隻有舍棄自我,才能看見真實。

走出昨天

●劉暢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當然,隻要我們不吵架。”當年的話語猶在耳邊,可兒時的好友已人各天涯,杳無音訊。離別的原因卻並非“吵架”。

“姐姐,來陪我過家家。”鄰家小女孩的嬌喚使我怦然心動,雖然對這種兒時鍾愛過的遊戲已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我卻拒絕不了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那稚氣的話語。因為,那眼神和話語,我也曾經有過。

腳尖前一個硬幣銀光閃亮,剛想去撿又猶豫了。“老師,我撿到五分錢。”紅領巾在胸前歡快地飄著,這是以前的我。“算了,一個小分幣撿它幹嗎?”現在的自己卻悄然離它而去。

難道我的童心真的在成長中慢慢失落了?恐怕所有的人都會在歲月的長河中有意無意地改變了自己。兒時的我,會為一條金魚的死去難過半天再認認真真為它安個墳塚;會對著藍藍的天空無忌地吹肥皂泡泡;會靜靜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但若現在還那樣,會被別人笑你癡說你傻。所以現在的我們隻會安分守己,來證明自己也不傻。

成長中的我們,已學會了靜靜的思考。在一陣熱情與衝動過後,常常想著平平淡淡過日子,可我們仍喜歡去拚去搏去闖,以為那樣才不負於自己的青春年華。

因為長大了,我們不再輕易許諾,害怕那兌現不了的諾言會傷害自己又傷害別人;因為長大了,我們不再盲目去崇拜別人,我們已懂得世上有“完美”這個詞卻未必會有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