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就自己喜歡上啦!”夏晨州故意拔高了音,清脆的聲音如同她手指一個個中冒出的琴聲,“雖然基本功的練習很枯燥也很辛苦,不過現在我很感激我媽當年如此明智的舉措啊,你想想看我又沒有你那麼聰明,成績也不如你好,要是沒有練琴這一向特長,我哪可能坐在這裏啊。”
寧慕錦歪著頭看著少女輕叩指尖雙手微合在黑白鍵上如水般滑過那一陣陣的天籟之音,他那很想說出口的衝動到了舌尖,卻又被理智硬生生的擠了回去。
悶熱的琴房內,那絲毫不起任何作用的電扇吱吱呀呀的轉著幾乎不成風的圈兒,快要落山的夕陽慢慢鋪滿了這整個映襯出女孩倒影的立式鋼琴,有那麼一瞬間,寧慕錦突然很想和夏晨州說說話。
她在他的身旁坐了三年,但在這一刻,他卻很想抱抱她。
很快夏晨州的考試接近,她的藝術生考試比高考時間略微提前,於是成績出來的也快。
放榜的那天,寧慕錦特意請了夏晨州和一幫好友跑進KTV包房裏唱歌,大家估計都是需要暫時放鬆的發泄出口,就算平時都是典型的公鴨嗓子或者豆沙喉的略微羞澀的女生,都毫不顧忌的放聲開始吼叫,而每到這個時候,夏晨州就會從心底裏笑出聲來,她看著正在與男生一起耍寶的寧慕錦,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竟然臉有些發紅。
因為接下來還要準備高考,其他同學都很快的回了家,隻留下夏晨州和寧慕錦兩人做著掃尾的工作。
月色如同微涼的淚水,晚風微微吹拂在夏晨州的側頸部,冷氣吹過,酒也醒了大半,夏晨州默默跟在寧慕錦的身後,看著他在月光中從未有過的寬大背影,仿佛穿越了很多浮華喧囂的世界,穿越著漫山遍野的往日,而誰的心卻又被那慘白的月光照亮,無處躲藏。
夏晨州驚訝於自己的發現,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習慣於寧慕錦的一切了呢。
她習慣寧慕錦幫著自己認真的做好筆記,習慣他每每下課的時候衝在食堂排隊的最前麵然後自己慢悠悠的跟在身後享受著一份來自不易的糖醋排骨,習慣與他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之後遞上一杯冰鎮飲料,習慣於……
盛夏的夜晚還是有些微涼,夏晨州在過馬路的時候看見寧慕錦習慣性的握緊了自己的手,男生似乎此時少見的很遲鈍並沒有發現身後女生的異樣,還是急急的看著過往飛逝的車流等待著紅燈。
夏晨州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喝高了,才會如此胡思亂想,自己最初初學鋼琴的時候,老師教了自己那首聞名遐邇的《獻給愛麗絲》,她現在反而有些好奇,當貝多芬先生為伊麗莎白小姐譜這首曲子的時候,又是怎樣的一幅內心滿滿重重的幸福感呢。
兩人穿過了馬路,四周的人也越加的少了起來,清冷小巷的盡頭,就是夏晨州的家。
喜歡上一個人並不是算得上什麼卑微,但是喜歡一個人,隻要他對你有一點點的好,你的心就能夠開懷到骨子裏去
“寧慕錦,我有話和你說。”
遜閉了的無聊開場白,伴隨著隻是口袋中手機鈴聲的嗡嗡作響。
夏晨州有些泄氣的接起來,自己那好不容易堆疊起來的勇氣啊,就……
“小州!你快點到醫院裏來!你媽媽昏倒了!”
月色始終是微涼的,但一直涼的話,就很容易讓身心都冰冷起來。
夏晨州從小就很不喜歡醫院,她總覺得那裏的陰氣極重,可因為母親的關係,來回反複,那充斥著刺鼻消毒水味的通道走廊,無數身穿白袍的冷漠背影,以及那似乎總是回蕩在整個氣場以內若有若無隱約有聲的悲愴聲響,成了她年幼時期除開鋼琴以外最為鮮明的記憶。
此時已近午夜,在那有些微微昏暗的走廊中發出幽然而黯淡的光芒,如同躺在裏麵人的生命一般脆弱敏感,夏晨州知道自己今天一定很沒麵子,因為父親出差的緣故,她隻能一人獨自來回往返在醫生辦公室與繳費處,而此時時間已經很晚,大廳裏的人並不多,隻有那幾盞慘白色的燈光照應在空蕩的走廊上,與鞋麵的摩擦聲發出恐怖的絕望聲響。
母親的手術同意書,是夏晨州自己簽的字。
寧慕錦買來了溫熱的茶,遞給那在角落裏蜷曲著一團瑟瑟發抖的女生。
夏晨州默默的接過來,眼睛卻仍死死盯著那手術室上方微亮的紅光。
寧慕錦似乎感覺到了女生有很多話想說,因為夏晨州的眼淚從她的母親被推進手術室後就開始一直流一直流,寧慕錦歎了一口氣,讓夏晨州靠在自己的肩上。
一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女生也沒有抬起過頭來。
雖然似乎有些打擾氣氛,寧慕錦突然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就叫做趁虛而入?
那是一個誰也沒有說話的通宵夜晚。
在夏晨州模模糊糊的記憶中,她隻是記得直到那白袍的醫生從那走廊盡頭出來,好像對自己已經稀鬆的黑眼圈微微笑了笑的時候,夏晨州隨之看著母親安詳平靜的睡顏被推了出來,那個時候自己已經身心疲憊,唯獨那身旁掌心的溫度,卻一直無法消失殆盡。
清晨醒來的時候,父親已經從外地趕了回來,夏晨州看見母親平安無事,終於輕輕的,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高考結束的那天,寧慕錦不知為何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有些神神叨叨的拉著夏晨州進了琴房,當夏晨州聽見那有些蹩腳卻不失真誠的《獻給愛麗絲》從寧慕錦骨節錯落有致的修長手指下發出的時候,確實實在在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