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繚亂
ACT 1
杜宇辰頂著一個碩大的黑眼圈打開門,與快遞員親切的笑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先生,您的快遞,請簽收。”
他幾乎還處於半睡眠狀態,迷迷糊糊地接過快遞員推過來的大型包裹,又在那張單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了字,打著哈欠關上了門。趕了一夜工的杜宇辰疲憊不堪,準備繼續睡回籠覺,腳卻被剛剛收到的包裹絆倒,“撲哧”一下摔了個大馬趴。
“嗷,該死的!”杜宇辰揉著他那已經和窩棚沒有區別的頭發,重新將注意力轉到包裹上來。鼻梁還在火辣辣地疼痛著,倒是從某種程度上減輕了睡意,他一屁股坐在雜亂不已的地上,翻翻白眼還是決定先看看包裹裏有些什麼。
直到那把精致複古的檀木色小提琴慢慢呈現在眼前的時候,杜宇辰才猛然想起,上個月遠在巴黎的母親說好了要給自己寄生日禮物。
杜宇辰那因為疲憊而呈死灰色的眼突然亮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琴,琴的麵板光滑細致,弧度打磨和漆麵都很精致,烏木的手感也恰到好處,算是上品中的上品,雖然琴弦看起來似乎有些年份,但整體幾乎完美無缺。
他觸摸了下那古老精致的弦,拿著琴弓輕輕拉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調好弦試了試音色——那是種非常圓潤美麗的聲音,有著黃金般的色澤,十分動人。
果然不愧是出自大師手筆的琴,比他之前的那把更加名貴,以這價值連城的琴看來,老媽這次看來果真是要下血本讓自己回心轉意了,賄賂他當然會收下,不過——
等他寫完這首曲子之後,再考慮其他的事情吧。
有了這麼好的琴在身旁,那還浪費什麼呢?杜宇辰閉上眼端好琴,頭微微傾斜,琴上的托腮有些微涼,隨著琴音繚繞觸碰著他的皮膚,美妙的細滑觸感。
看來,那困擾自己多日的靈感,終於可以隨著這把琴而回歸了。
杜宇辰忘情地演奏著,唇邊的笑容逐漸明顯,他甚至沒有聽見這個房間裏還有奇怪的聲音,隻是揮舞著琴弓讓音符跳躍飄揚,時不時停下來用筆在五線譜上畫出一個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音符。多日以來幹涸的靈感此時卻仿佛如破土而出的春筍,在他的腦海裏不停地叫囂著。
一曲終了,杜宇辰依舊閉著眼,心中停留已久的陰霾早已隨同瞌睡煙消雲散,他至始至終都沉靜在自己的演奏裏,所以,當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時,他的的確確被嚇了一跳——
“bonjour?”
房子空曠,雖然杜宇辰經常由於譜曲而處於半迷糊狀態,他起碼他還知道,這是自己的家,隻有自己一個人居住的家。但那句話簡直是貼著他耳邊說出的,難道真的疲憊到幻聽了?杜宇辰的手一抖,幾乎把琴扔到了地上,但也多虧了這個動作,他終於看見了聲音的來源。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那個東西存在感十足地站立於琴弦上,哦不,確切的說應該是漂浮於琴弦上,連最細微的線條也看得一清二楚,然而就算是這樣,杜宇辰還是懷疑自己看錯了,或者他不但幻聽,還出現了幻覺──因為這實在不像是應該看得到的東西。
那個東西看起來很像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很漂亮的人,如果硬要以性別來斷言的話,應該是女生,她有一頭麥浪似的金發,膚色白皙輪廓精致,一雙碧藍的眼睛就像加勒比沿岸遠天相交的蒼穹。
那個東西……或者說是那個像東西的人,也在細細打量著自己,並抬起了很友好的笑容:“Guten tag?”
“你是什麼玩意?”話一出口杜宇辰覺得這樣說對於一個女生來講似乎有些失禮,但前提是這個女生不是全身透明的光亮色皮膚,也不會像有什麼特異功能一般懸浮在自己剛得到的那把價值連城的小提琴上。
“哇,原來你是中國人!”對方很快便換上了流利的普通話,似乎對他不正常聲調的詢問選擇了無視,“你好,我是蘇那,你叫什麼名字?”
杜宇辰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真疼,怪不得昨天下樓扔垃圾的時候碰到對門的王大爺說自己印堂發黑,他隻是不在意地略微一笑,這不會真是遇到鬼了吧?
不過,電視劇裏的那些東西不都像僵屍嗎?但眼前的這個似乎看起來可愛很多。哦不對,他搖搖頭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開始考慮著自己是先選擇將這私闖民宅的家夥揍一頓,還是先報警。
名叫做蘇那的不明生物歎了口氣,仿佛也知道對方心裏的猜忌,她慢慢蹲了下來,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壞人啊!確切的來說,我是屬於這把小提琴的精靈。每一把小提琴都會有獨屬於它的守護神精靈,但是我們在輪回穿越的時候會去很多不同的地方,本來還以為我會去維也納呢!不過既然來到這裏也算不錯。”
蘇那依舊好脾氣的笑笑,眨了眨她那雙湖水藍似的眼眸:“所以,先生你知道了吧!我們能遇見,可是萬裏挑一中的緣分喲~”
ACT 2
去他的什麼鬼緣分!
……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蘇那看著眼前男人臉上那扭曲的慘白麵孔,神情很是無辜。而杜宇辰那抓著琴弓的手還僵在半空,屏住呼吸盯著那個突然出現在琴弦上的怪物,或者是那怪物自稱的什麼什麼“精靈。”片刻之後他冷靜下來並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眼前熟悉的場景令他安了心。如果一把將這個家夥從二十三層高的樓扔下去,或者直接勒住她的喉嚨,那她還會說這種瘋話嗎?
名叫蘇那的家夥似乎完全不知道對方心裏翻江倒海在想些什麼,突然說道:“其實是這樣,每一位名師做出的琴都會有它的靈魂,而我就是這把琴的靈魂守護者,不過偶爾也要出來透透氣,畢竟總是呆在琴裏很悶嘛!而且對女生皮膚不好,不過我們沒有允許的話,是不能隨意出來的,但你今天既然解放了我,作為回禮,我會滿足你三個願望哦!”
……這又是什麼鬼玩意?阿拉丁神燈再現?還是無聊的COSPLAY把戲?
落魄,失眠,缺錢,如今又碰上了這麼個鬼東西,杜宇辰覺得自己的忍耐快到了極限:“那很好,我的願望就是讓你徹底的消失,滾出這把小提琴!”
那是他的東西,是他目前唯一的珍寶,他可不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精神似乎還不是很正常的家夥玷汙到他的靈魂追求。
“這個可不行,先生,”蘇那翻了翻白眼,“這把琴和我幾乎是同體的,我們可不能分開,否則,您是無法用這把琴來演奏出天籟之音的。”
杜宇辰盯著對方,腦袋裏突然想到,自己還是掐死“她”算了。
“先生,其實有個精靈也沒有什麼不好,”蘇那翹著二郎腿席地而坐,“您有沒有聽過阿拉丁神燈的故事?”
他挑挑眉,倒要看看這家夥還能編個什麼東西出來。
“我剛才說過,我可以滿足您的三個願望,您要是不相信我,大可許個願不就行了,如果我辦不到的話,您再趕我也不遲呀?”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杜宇辰正思考著,出聲道:“那就先看看,不過我首先有個要求。”
“嗯?”
“別飄了……你真以為我能接受家裏突然多出來的鬼魂嗎?還是變成人的樣子吧!”
“精靈,是精靈!我們和鬼魂可是完全不同等級的生物!”蘇那尖聲說道,不過還是按他說的做,不想雙腳剛著地,便踩到了個硬硬的東西,隨之腳下一滑——
“嗷!”她揉著摔疼的屁股,正想回過頭來質問,突然隨著“啪嗒”一聲,四周很快一片黑暗。
“怎……怎麼回事?”蘇那驚慌起來,有些緊張的抓著杜宇辰,“怎麼啦?”
蘇那渾身散發出柔美的金色光芒,照亮了黑暗的房間。杜宇辰從側麵看著她因驚慌而帶著俏皮的緊張臉孔,內心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滑稽的矛盾感。
原來……她也有可愛的地方呀!
“停電,”杜宇辰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似乎已經早已習慣,“估計等會就要停水,我已經很久沒交水電費了。”
“為什麼不交?”
“沒錢。”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蘇那一臉便秘地看著對方,隻覺得滿腦的黑線就快要掉下來。
“走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沒電我也寫不成曲子,出去走走吧!”他握住起蘇那的手,輕鬆地將她拉了起來。
……好像真的是精靈,要不怎麼會輕得像羽毛?
蘇那的臉微紅,上一次接觸人類的溫度,是什麼時候了呢?好像久到她自己都不起來了。在前方邁步的男人,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拿著那把古老的小提琴。他的手很溫暖,掌心紋路明顯,似乎是一個相當寬厚的好男人呢!
當然——如果他將那容易暴躁的臭脾氣改掉的話。
“好漂亮!”蘇那忍不住驚呼,同時側過臉看著對方,這個男人或許真的有點音樂的浪漫細胞呢!自己好像有點小看他了。
那是一片花的海洋,因為是晚上,缺少了自然光的照射並不像白天那般刺眼,但在的綠瑩瑩的柔和燈光之中,又是一種別具般妖嬈的美了。
蘇那忍不住奔跑了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混合著花田芬芳的空氣,使整個胸腔都湧起了莫名的思緒,悶在那個黑色的小提琴裏這麼多年,一切的一切,這些久違了的芬芳鳥語,真的很懷念呢!
遠處適時地響起了小提琴的聲音,蘇那轉過頭,看見杜宇辰端坐在一簇花叢裏,靜靜拉著小提琴,聲音柔美,餘音繞梁。男人雙眼微閉,仿佛正在貪婪的享受著這久違的盛宴。
是那首《愛的禮讚》。
某些已經快要褪色消失的記憶隨著悠揚的音律緩緩流入腦海,蘇那的眼神融化成了溫和的水,使她不自覺地翩翩起舞,身上的流蘇在皎潔的月光中顯現成一塊一塊色彩斑斕的影子,伴隨著那如歌的美妙音樂,她低低地吟唱起那個古老的歌謠。
我效忠的子民精靈族的魂
蔓延百年的生命這一刻被喚醒
救贖禁錮的靈魂是你的責任
黑夜的燈點亮了星辰
我在等王子的親吻
為誰心疼為誰而犧牲
法典裏明明清楚記載著
你就是我的英雄卻不知下文
太陽神將帶走一切
隻留下琴弦繚亂了所有往生
正唱到動情的地方,音樂戛然而止,蘇那有些憤怒的看著打擾美好氣氛的男人,卻見到他微微張開口,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很輕很輕地笑道:“我現在有點相信你了,看來你的確沒有騙人。”
“當然。”蘇那對於男人第一次向自己展現的笑容感到很是滿意,她突然很期待,那樣邋遢的人真的穿著晚禮服站在萬眾矚目的台階上會是怎樣的光芒四射。“不就是埃爾加嘛,我見過他,愛德華?埃爾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