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地獄圖
良秀與《戲作三昧》的馬琴一樣,也是一位藝術大師,他自恃藝術高明,不屈從封建勢力的壓迫,作畫嘲弄僧侶和佛陀,就連封建領主大公他也不放在眼裏。他和秀麗端莊、溫馴善良的女兒相依為命,但女兒不幸自幼成為領主府邸的使女。良秀除作畫之外,唯一的願望是把女兒領出府門團聚。他願為領主畫一幅地獄圖的屏風以換得女兒的自由。他為了在創作上有實感,養了鷹、蛇之物,還把弟子捆綁起來讓鷹、蛇來咬,使弟子恐慌萬狀,以便誘發出他的創作靈感。他想目擊火燒華貴牛車和車子中嬪妃的淒慘景象,以便作畫。陰險的領主答應畫師的要求。領主驕奢淫逸,貪圖畫師女兒的美色,幾次下手均未得逞。他借畫師的要求,報複畫師父女,把畫師女兒捆在牛車裏,架火燃燒。良秀見之,無限驚愕,但當看到女兒在烈火彌漫當中痛苦萬狀之時,又觸發了他的藝術天性。他隨即作畫,在完成精美的屏風之後的第二天夜裏,就懸梁自盡了。
作品情節緊湊、氣氛緊張。它沒有幽默、詼諧的語調,代之以肅穆、嚴厲的批判。作者以極大的憤怒把批判矛頭指向封建統治者的殘暴。大公是扼殺人性和藝術的暴君,他所統轄的府邸就是人間地獄。
作品生動有力地勾畫了一幅封建社會的地獄圖。畫師良秀不惜一切,甚至不顧女兒的生命來追求藝術的精美,體現了作者的藝術至上主義傾向。作品最後以領主的驚慌和屏風地獄圖成為傳世之寶來結束,指出了社會最有價值的是精美的藝術品,藝術家要不惜一切追求藝術的完美。芥川說過:“人生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他這種唯美主義傾向,對後來的日本作家頗有影響。自然這種傾向是唯心的,但在當時卻是對汙濁現實社會的一種反抗,而且為了藝術完美而刻意求精,努力於技巧的提煉和純熟,也是值得稱道的。
芥川的曆史小說是出色的,它題材多樣,形式小巧玲瓏,而且立意新穎,代表了日本近代曆史小說的最高成就,尤其借助曆史的裝束,演出現代生活的悲劇,寄寓著深刻的哲理,這在盛行自然主義描寫的時代以及盛行“白樺派”溢於言表的情感的抒發的文壇上,的確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豪門望族
萬俵家世代是姬路、播州平原的大地主。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萬俵家的第13代萬俵敬介,在神戶創立了萬俵煉鐵廠和萬俵銀行,奠定了萬俵財閥的基礎。敬介故去,萬俵大介繼承父業,逐步把萬俵銀行由地方銀行改變成占全國第十位的城市銀行,並使萬俵煉鐵廠發展成具有現代化設備的特殊鋼公司。
此外,他還不斷通過兒女們的婚姻建立裙帶關係,擴大自己在財界、政界的實力。萬俵大介讓大兒子鐵平娶了原通產大臣大川一郎的女兒,又把大女兒嫁給大藏省銀行局副局長美馬中。參與設計並張羅裙帶婚姻計劃的,不是公卿華族出身的大介的妻子寧子,而是他的情婦、家庭教師兼總管高須相子。
時值歐美資本像潮水般湧至,日本金融界麵臨改組合並,加強體製,以對抗外資勢力,大介便決定與其坐以待斃,莫如設法吸收合並其他銀行,增強自己的競爭實力。他通過女婿美馬中,一方麵收買通產省金融檢察官田中,竊取各大銀行經營內幕的絕密情報,掌握了這些銀行的致命弱點;另一方麵從永田大藏大臣那裏探聽官方對銀行合並的計劃,了解到和平銀行發生非法貸款事件,大臣有意讓大介的阪神銀行同它合並,而大臣的政敵、自由黨幹事長田淵則有意讓第三銀行吞並和平銀行。雙方爭奪不已。大介在大臣的支持下,抓住第三銀行也搞非法貸款的把柄,暗中收買報社公開揭露,打掉了第三銀行同和平銀行合並的計劃。這對田淵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大介此招成功,野心更大,決心甩開和平銀行,策劃吞並另一家更大的銀行——大同銀行。
大介的大兒子鐵平自擔任阪神特殊鋼公司專務理事以來,雄心勃勃地籌劃興建高爐,解決生鐵來源,擺脫帝國煉鐵廠的左右,以應付鋼鐵界的激烈競爭。鐵平這個計劃在嶽父大川的暗中協助下,得到了通產省的私下認可,於是他開始向有關銀行籌措資金。阪神銀行是阪神特殊鋼公司的主力銀行,鐵平按慣例向它請求借貸資金總額的百分之四十。但大介不同意,認為當下銀行競爭激烈,給阪神特殊鋼公司長期低息發放巨額貸款,對本銀行極其不利,所以有意將這個包袱甩給大同銀行,借此把它拖垮,以便一舉吞並;另一個內在原因是:大介始終懷疑大兒子鐵平是寧子婚後不久,被父親敬介奸汙後生下的,加之相子從中挑撥,使父子矛盾日益加深,大介才決心對鐵平的請求貸款狠下這一手。
此時,傳來了阪神特殊鋼公司的主要雇主美利堅軸承公司倒閉,同該公司簽訂的訂貨合同成了一紙空文,為此阪神特殊鋼公司蒙受重大損失,資金更加拮據了。鐵平本想自己克服困難,沒有將此事向大介彙報。不料大介獲悉後,大發雷霆,借故削減對阪神特殊鋼公司的貸款。鐵平得不到父親的支持,隻好轉而向他的好友、大同銀行總經理三雲求助。三雲同情並支持鐵平,願協力促成其實現建造高爐的計劃。大介利用了這點,指使手下人,偽造賬目蒙騙三雲,把三雲一步步引進泥潭不能自拔。大介還收買大同銀行的常務理事綿貫,竊取大同銀行的內部情報,製造該行的內部矛盾,並趁該行由於皈神特殊鋼公司發生爆炸事故,大宗貸款收不回來,資金不濟,行將倒閉之機,進逼三雲辭職,從而吞並大同銀行,搞垮鐵平建造高爐的計劃。
另一方麵為了擴大實力,大介又在相子的協助下,再度施展裙帶婚姻這一招,讓二兒子銀平同販神銀行的頭號股東、大阪重工業公司經理安田的女兒萬村子成親。萬村子過門不久,有一回偶然闖進大介的臥室,發現了那裏擺著3張床,兩張單人床之間夾著一張雙人床,了解了萬俵家妻妾同床的秘密。她恨透了相子,恨透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公公,更恨這個表麵富麗堂皇,實則男盜女娼的家庭,加上她平日又與丈夫銀平不和,一氣之下跑回娘家。大介聞訊,萬分焦急,因為他要吞並大同銀行就不能失去安田這股力量,於是親自去安田家賠禮道歉,領萬村子返回萬俵家。
與此同時,他又同相子合計把二女兒二子嫁給總理大臣佐橋夫人的外甥細川。但二子在鐵平的牽線下,已經愛上了阪神特殊鋼公司的技術員四四彥,所以不同意這門親事,相子借此向大介挑撥說鐵平有意破壞這門親事。於是大介要挾二子,如果她不同細川訂婚,他就饒不了鐵平,二子為了促成鐵平實現高爐計劃,不得不假意答應了。
大介在總理大臣的暗中協助下,吃掉大同銀行,自任新成立的東洋銀行總經理後,逼鐵平辭職並準備讓帝國煉鐵廠接收行將倒閉的皈神特殊鋼公司,鐵平為此憤然自殺。大介化驗了鐵平的血型,確認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後悔莫及。這時,二子解除了同細川的婚約,銀平也同萬樹子離了婚。大介為了保持自己的地盤和尊嚴,不惜用一筆巨款做交易,甩掉了情婦高須相子。人去樓空,心頭不禁湧上一股無以名狀的寂寞之感。
就在這時,永田大臣又策劃新的部署,以改善合並後的東洋銀行的素質為名,陰謀讓五菱銀行把東洋銀行吞並掉。然而,大介卻還蒙在鼓裏。
暗夜行路
時任謙作六歲時母親突然病死,由祖父收養。在這以前,他並不認識他的祖父。在他的幼年時代的記憶中,母親是真摯地愛他的,但父親卻對他非常冷淡,有一種不應有的憎惡感。整個 家庭似乎籠罩在謎一般的氣氛裏。
祖父有一個年輕的小老婆阿榮,他們在一起生活。祖父死後,謙作立誌從事寫作。由於生活上受到一些波折,工作又不能順利開展,精神很苦悶,謙作開始過起墮落放蕩的生活來。為了使自己能夠從這種苦悶生活中解放出來,他登上了到尾道地方去的旅程。旅行一個多月,過得很愉快,但同時產生了強烈的孤寂感,終於想起了長時期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阿榮來。阿榮過去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這時他突然感覺到她的魅力。他覺得隻有阿榮才是目前能夠解救他的女人,於是他明白了自己對阿榮發生了愛情。他寫信給他的哥哥信行,吐露了這個意思,並且表明自己決心要和阿榮結婚。這時謙作已經和他的父親斷絕了關係,隻有信行是他精神上的依靠。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信行的回信使他陷入絕望的境地。信上說,謙作是他的父親在德國留學期間,由於他的祖父和母親間的曖昧關係而生出來的,因此不能同意他跟阿榮結婚,並且還勸告他不要因為發現了自己出生的秘密而從此自暴自棄。謙作讀完了這封信,覺得以前的事都好象一場夢似的。為什麼自己的母親竟能做出那種醜惡的事情呢?按他今天的處境,不管怎樣也不能原諒她的。不過他又感到母親很可憐。他決心用意誌力來克服這冷酷的命運。
謙作旅行歸來後,仍然和阿榮住在一起,但不久他對於現實生活又厭煩起來,重新開始了墮落的放蕩生活,精神上找不到出路,繼續在苦悶中訪惶。他忽然想起到京都去。在這古雅幽靜的古都街頭,有一天他偶然遇到了一個美麗安詳的少女,名叫直子。他和直子的關係發展很快,不久就結婚了。新婚的生活使謙作感到人生前途的光明和寧靜的幸福。這時,阿榮因為沒有必要再照顧謙作的生活了,就動身到國外去開辟個人的新生活。
一切似乎發展得很美好。第二年,直子生了一個女孩,可是嬰兒出生後第八天就感染了丹毒,百般醫療無效,終於死去。在這前後,又傳來了阿榮出國後的困窘情況。為解脫心境上的煩亂,謙作動身去朝鮮迎接回國途中的阿榮。
在謙作離家期間,直子的一個幼年曾在一起的表兄偶然來到了她家,和直子發生了關係。謙作帶著阿榮從京城回來後,知道錯誤的發生不是由於直子的責任。他心中想原諒她,不去憎恨她,可是感情上總覺得有些障礙,為此感到極度的痛苦,無形中在夫妻間出現了一條鴻溝。為了逃避家庭,他又到四國去旅行。他想把自己的身心投入大自然,從大自然中尋求“通向永恒的道路”。有一天夜晚,他不顧身體的虛弱前去爬山,在山上呆了一夜。回到旅館後,一下子就病倒了。直子接到緊急通知後趕緊跑來。這時,她發現她的丈夫寧靜地躺在病床上,“眼神很溫柔,充滿著愛情”。謙作把一隻手放在直子的手裏說:“我現在體會了真正的幸福。”直子回答道:“不,請你不要這樣說!……大夫說了,你的病是不用擔心的呀。”
春琴抄
大阪市道修町有一個富裕的藥材商人。這家的第二個女兒春琴,天資穎悟,相貌秀麗,極受父母的寵愛,但在9歲時不幸雙目失明。以後,她發奮學彈三弦,把全部才力傾注在“絲竹之道”上。很快,她在技藝上超凡出眾,壓倒周圍的人。溫井佐助是一個在她家裏學生意的傭工,專門給她牽手引路,照顧她的日常生活。他勤勤懇懇地服侍她,對她產生了天真的戀慕。由於每天在春琴身邊,耳濡目染,他記住了一些曲調。為了想利用樂曲表達愛情,他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躲在壁櫥裏苦苦練琴。堅持了約有半年,在一個寒冬的拂曉,當他正彈奏入迷的時候,他的琴聲被春琴的母親聽到了。主人家為他這種勤學苦練的精神所感動,就讓他拜春琴為師,正式學起三弦來。從此,一個11歲的少女就和一個15歲的少年,在主仆關係之上結成了師徒關係。
春琴本來因為雙目失明而性格有些乖僻,加上天生的倨傲和倔強,這次又收了這樣一個畢恭畢敬、一切唯命是從的弟子,她變得更加恣肆任性了。她假托教習三弦,百般責罵體罰佐助,借以享受一種變態的快樂。
春琴年長後,自立門戶,當起教授琴弦的先生來。佐助到春琴家本來是想學生意的,現在已放棄這種誌願,一心照看和護理春琴的日常生活。春琴21歲時,懷孕了,人們認為對方一定是佐助,但是她斷然否定。春琴的琴技早就成名,但她高傲自負,對金錢貪心不足,引起周圍人們的反感和妒嫉,樹敵很多。
春琴的另一個弟子名叫美濃屋利太郎,是一個浪蕩公子。他追求春琴未能到手,記恨在心,趁一天夜黑,用滾開的水壺投在春琴頭上,使春琴如花似月的容貌遭到毀壞。生性孤傲的春琴唯恐她的變醜的臉形被佐助看到,叮囑佐助說:“不要看我的臉呀!”佐助深切體會春琴的痛苦心情,為了報答她的愛情,用針刺一破自己的眼球,使自己也變成了失明的人。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春琴時,春琴問:“佐助,真是這樣的嗎?”問完這句話,長時間陷入沉思中,然後又說:“我的臉唯獨怕你看見的呀,你真正體會了我的心。”就這樣,這一對雙目失明的師徒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哭泣起來。
在這以前,一直在嬌生慣養的環境中長大的春琴,隻知道苛刻待人,絲毫不懂得人生的辛酸或屈辱。這件事嚴厲打擊了她的傲氣,從而也使她在愛情上和藝術上都了解了她以前所不了解的無私的真實。
從此以後,佐助的腦海裏隻留下往日的美好回憶。他始終懷念著春琴的美麗容顏和美好感情。在春琴死後,他又孤獨地生活了21年,於明治40年以83歲的高齡安然死去。
海的牙齒
在1855年4月初,九州不知火海的海濱漁村,一個9歲女孩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死在水俁鎮立醫院。不久,又有十來個人也死於同樣病症。傳說紛紛,認為海裏的魚蝦有毒,吃了就會得上怪病。從此,魚攤上的鮮貨無人再敢問津。4年過去了。盡管查出,病源在於鎮上東洋化成廠排出的廢水中,含有大量水銀,汙染海水,毒害魚貝所致。可是,廠方卻死不認賬,強詞奪理,還另設排水口,夜間偷放汙水。所以,到了1957年,怪病有增無減,漁業也凋敝不堪。漁民不得已在這年的10月2日,派出代表同廠方談判。不料,竟遭到廠方拒絕,由於警察幹預,導致了流血衝突。
就在漁民同東洋化成廠的鬥爭方興未艾之際,一個名叫結城宗市的神經科大夫失蹤了。他是10月2日那天從東京來水俁鎮調查怪病的,半個月後,妻子鬱子見他逾期不歸,又杳無音訊,便寫信給警察局要求查找丈夫的下落。警官勢良將這樁案子告訴警醫木田,木田十分驚訝,因為他半月前,去一漁民家出診時,一連3天都碰見結城。勢良從結城下榻的奈良屋旅館了解到,10月7日傍晚,有個50來歲的矮胖漢子曾找過結城。客人走後,結城也隨即外出,就此一去不複返。勢良進而查出,那漢子姓浦野,自稱是東京北都大學的工科博士,同助手錦織來此調查海水汙染情況。說是8日晨離鎮回的東京。經與東京富阪警方聯係,北都大學並無此2人,住址也是假的。看來浦野和錦織十分可疑,恐怕同結城一案不無關係。
恰在這期間,東京警察廳向全國發出通令,要各地協力破獲一起大宗走私案,據說案犯都是舊軍人。有個原關東軍少將,年齡和相貌似與目前正在追查的浦野十分相像。警察廳派警官來棲負責破案。根據這一新情況,木田推斷:浦野和錦織或許與走私組織有關,來熊去這一帶潛伏待命,結城是其同夥,轉達了頭目的命令之後即遭毒手。
10月20日,當地漁民舉行誓師大會,派了60名代表向鎮當局和廠方請願,要求保障漁業生產。本來警方還擔心,怕發生什麼暴動,結果卻平安無事。
一天,木田同勢良又去奈良屋旅館北邊一帶山林裏搜索。隻見草地上橫著一具屍體,被烏鴉啄食得麵目全非。但從西裝和身旁的筆記本來看,那正是結城。根據法醫的屍檢,斷定為他殺。在此之前,勢良曾將偵緝情況寫信給結城妻子鬱子,發現她也去向不明。據查,鬱子原本是關東軍中將之女。難道她同浦野一夥走私組織也有什麼瓜葛不成?
11月初,勢良得悉,錦織已被人謀殺在鹿兒島縣的一個小鎮上。在現場,他遇見了東京警察廳的來棲警官,來棲認為,從種種跡象看來,浦野可能同走私案無關,但無疑是兩起凶殺案的凶手。事隔不久,出人意料,浦野竟在老家湯山服毒自盡了。勢良和木田趕到湯山,卻遇到了鬱子。她說:浦野原名阿久津,正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才東躲西藏。
案子裏的一幹人犯都已死去。在總結案件偵破過程時,按照來棲警官的推論,幕後人物是名叫寺野井的律師,他作過國會議員,現兼任3家公司的顧問,佐木川化工廠即是其中之一。阿久津隻是寺野井手下的一個打手。因東洋化成廠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廠,佐木川化工廠無法與之抗衡。寺野井便出謀劃策,利用水俁病來搞垮東洋化成廠。於是派阿久津和化名錦織的河野來水俁鎮,擬乘20日漁民暴動之機,炸掉東洋化成廠。這既能消滅競爭對手,又可嫁禍於暴動漁民。至於結城,早先靠著寺野井的接濟讀的大學,當了神經科大夫後,一心想自己開業。寺野井便又利用他的這個願望,派他來水俁鎮調查怪病,乘便畫出工廠的示意圖。7日晚上,結城在約定地點與阿久津接頭時,不知就裏,交出調查筆記後,阿久津就撕下畫有示意圖的幾頁。估計結城聽說要炸廠便極力反對,阿久津一來怕結城泄露機密,二來也許還夾有別的私情,早就不懷好意,趁此機會一箭雙雕,殺死了事。爾後,為了獨吞寺野井答應的款項,又幹掉了河野。但是,暴動既未發生,工廠也沒有炸成,這一大筆錢自然撈不到手。如意算盤落了空,絕望之下便自裁身死。
11月2日清晨,數千漁民分乘400多艘漁船,到鎮上遊行示威,向國會派來的調查團請願。下午召開了誓師大會,群情激憤,衝向工廠,同前去鎮壓的警察搏鬥。被捕的年輕漁夫不斷高呼:“還我大海!”
次日,木田在診室裏護理負傷的漁民和警察,不由得沉思起來:這種種究竟是誰之過?是工廠不好麼?可是鎮上的5萬居民都希望廠裏年年增產。在這一派繁榮景象的背後,水俁病人被棄置一旁,廣大漁民又何以為生呢?1億日元的漁業津貼,每戶不過分到3萬元,又怎能濟事呢!看來錯就錯在國家的指導政策上……木田覺得仿佛有個無形的東西,在那幽暗的大海深處,張牙咧嘴追了過來……。
黑潮
19世紀初,“明治維新”後約20年,為推翻德川封建製度而發生的農民騷動和武裝起義席卷了全日本。東老頭兒是個尊敬農民,在愛、憐憫和“人道主義”的法則下和農民相處的並不富有的地主。他在舊幕府麾下是個親兵,曾跟著德川將軍一起上京作過幕臣,後來也參加了“政權歸皇室”的革命,勸將軍將政權交還皇室。然而,接納政權的新政府排斥了將軍。東三郎怒火萬丈,跟隨將軍去打仗。
在戰爭中,他受傷被俘,一直到明治2年才出獄。他看到時勢大變,維新浪潮已將德川幕府衝垮,於是傷心地回到了甲府的富士見村,隱身起來。整整20年,他多次拒絕了別人的推薦和聖上的召喚,始終是現政府的一個堅決反抗者。為了讓兒子將來能繼承父誌,送他到英國讀書。兒子出洋後,家裏經濟很困難,但他還是撕碎了現政府中占據樞要職位的檜山男爵讓他上京謀官的信。後來他眼病發作,務必去東京治療,加上為了解決兒子的學費以及想考察一下政治和社會情況,於是來到了東京。
他到東京後住在弟弟家裏。現政府的頭腦藤澤伯爵一幫人,勸他出山作政府手足,加入他們的陣營。但他輕蔑地拒絕了。因為他在東京耳聞目睹藤澤、檜山等人的腐化墮落、專橫跋扈,日本的政治已經被他們搞得紊亂不堪,到處是輕佻、浮華、淫靡、汙穢的陋習。在檜山別墅的一次宴會上,藤澤等人在吹噓自己政府的同時又勸東老頭兒出來謀事。東老頭兒不但毅然拒絕,而且當場激憤地責罵明治政府是對陛下大不忠、對人民大不義的亡國政府,藤澤是亡國政府的頭目之一。他列舉了農民的納稅、生吞活剝西洋製度等,說明被顛覆的德川政府也沒有如此腐敗。藤澤等人大怒,說他是複舊、老朽。雙方激烈舌戰的結果不分勝負。第2天,東老頭兒就憂鬱地回家了。
反對派民間黨裏有個貴族喜多川伯爵,夫人貞子是公卿華族出身,俊俏美麗,也很賢惠。開始幾年夫婦關係不錯。待女兒道子逐漸長大,丈夫又恢複了納妾、玩藝妓的老樣。夫人一直忍受痛苦,保持貞潔。喜多川以為夫人好說話,行為更加放蕩,硬娶一個農民女兒阿隅作小妾。阿隅的未婚夫複員回來差點發瘋。當阿隅替喜多川生了個男孩後,也時常誣陷夫人。後來喜多川把夫人趕到別處居住,對夫人遊手好閑的胞弟也撒手不管。為了替胞弟找條出路,夫人兩次去拜訪藤澤伯爵,不料給喜多川知道了,他大發脾氣,正巧這時又看到了一封由藤澤伯爵寫來的表示願意幫助的信,於是就把夫人趕出東京住到沼津別墅去。家裏的正室實際上由阿隅代替了。被強行與母親分離的道子,逐漸養成了叛逆性格。有一次深夜投奔母親,但未成;後來得了一場大病,住在親戚家裏。夫人在沼津寂寞悲傷,思念女兒。這時弟弟又找上門來討錢,之後又外揚了喜多川的醜事。這樣,喜多川更不讓夫人回東京了。在絕望之時,她自殺了。夫人死後,引起了公眾對喜多川的不滿。12歲的道子在病中參加母親葬儀,後去寺院做了尼姑。
再說東老頭兒回家後一直心情不安,他沒想到原以為一攻即破的明治政府卻是意外地堅固,但他準備早晚要同藤澤決戰。他寫信要兒子勤勉求學。當兒子寫文章參與政治時,他很激動。但不久,他雙目失明了,可仍準備燃起複仇的火把,盡管德川氏複興是不可能了,但是對現政府的此恨不雪死不罷休。他有時好象聽到了兩軍對戰的聲音。後來他左腕跌斷了,得了腦溢血,臥床不起。妻子托人讓兒子阿晉回來。阿晉回到家裏,父親已奄奄一息,對兒子說著要“報仇”,撒手死去。兒子緊握著父親的手,蒼白的臉上,映著從窗縫中透進來的曙光。
河童
3年前的夏天,我從上高地的溫泉旅館出發去穗高山,途經梓川山穀,在追趕一個河童時,從一個窟窿裏跌入河童國,被作為“特別保護住民”在那裏住了下來。
河童身長一公尺左右,體重二、三十磅,頭頂凹陷,長著短毛,手、足趾之間都有蹼,身上的膚色象蜥蠍一樣會發生變化。
在河童中住了一段時間,我漸漸發現他們的風俗習慣與我們截然不同:人類認為正當的事,他們認為十分可笑,而人類認為荒誕不經的事,他們卻認為合情合理。
在生育問題上,河童國裏公開號召健全的河童去參加遺傳義勇隊,與不健全的河童結婚,以消滅不良的遺傳。他們認為這比人類為著爭奪一條鐵路而互相殘殺的義勇隊要高尚得多。
河童的戀愛也與人類不同。在大街上,雌河童可以毫無顧忌地追逐雄河童,政府對此熟視無睹,不加取締。
經人介紹,我認識了一位蓄著長發的河童詩人陶克。他認為藝術是不受任何支配的,藝術家要為藝術而藝術,成為摒棄一切善惡雜念的“超人”。可是在河童國裏,警察可以因一個音樂家演奏的曲子不合心意,隨意蠻橫地禁止演出繼續進行。
工業的迅速發展隻給河童國帶來表麵的繁榮。雖然每月要發明七八百種新機械,但使用機械後勞動力過剩,每月解雇的職工不下4、5萬。我看著大資本家、玻璃廠總理蓋勒飯桌上用職工血肉換來的火腿麵包,不禁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河童國執政的是標榜代表“河童全體利益”的庫勒克斯黨內閣。支配該黨的政治家羅佩連內治都奉行俾斯麥的“鐵血”政策,對人民殘酷壓榨。然而政治家羅佩是由《普伏新聞》的總理奎奎支配的,而奎奎卻要聽命於腰纏萬貫的大資本家蓋勒。
7年前,河童與獺發生了戰爭,兩國人民都蒙受了巨大的災難,36.9萬多河童戰死。而玻璃廠總理那時除製造玻璃外,還把石灰充當軍糧送往前線。前線的河童饑不擇食,大腹便便的蓋勒先生大發其財。難怪一個名叫瑪格的河童哲學家在《愚者之言》中寫道:“我們是比人類還不幸的”,因為“人類還不及河童那樣進化”。
我所熟悉的河童詩人陶克由於不滿現實,成了一個厭世主義者,終於自殺了。河童國裏最盛行的是近代教,或稱為生活教。它的教義就是要河童忍受眼下各種磨難,“旺盛地生著”。然而,連近代教寺院裏的長老也隻要金錢,不信奉神。
我對河童國的生活慢慢地厭倦了,思鄉情緒日益強烈。在一個年長的河童幫助下,我又從原路返回人間。1年以後,我因某事業失敗而在日本走投無路,河童國的生活又栩栩如生地浮現眼前,我仿佛感到河童國就是我的故鄉,朝思暮想著要回到那兒去。我偷偷離開家,剛要上火車,恰巧被警察捉住,給關進這座瘋人院。可我還常常憶念著河童國……
靜靜的群山
從關東軍退役的古川二郎回到他早先服務過的東電公司川添工廠——一個在戰時移到山區的軍需廠。戰爭給這個小夥子留下了心靈的創傷,他成天喝酒,咒罵一切,感到自己受了莫大的欺騙,但又不能理解這一切。
與古川同寢室的技工池部新一對日本發動的這場戰爭始終有看法,不過也僅僅認為戰爭不人道。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池部和一個叫鳥澤蓮的姑娘產生了愛情。鳥澤蓮是高中畢業生,出身巨富,盡管她熱情活潑,思想開朗,可池部總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出身貧寒的工人和她不相配,心裏十分矛盾。
古川和池部所在車間的主任荒木是個有思想的人。在戰後重建日本的爭論中,他和以廠長相良為首的廠方發生了衝突。在苦悶中,荒木有一次偶然聽了日本共產黨領袖德田球一的演講,很受啟發,於是他開始閱讀共產主義文獻。荒木的行為又帶動了池部和古川,他倆也開始閱讀文獻和《赤旗報》,慢慢地對共產黨和共產主義有了粗淺的了解。
與此同時,他們和老共產黨員大林律師有了接觸,並受到共產黨“打倒天皇”、“成立人民共和國”口號的影響,開始在廠裏組織工會。可是,在組織工會和要求增加工資的過程中,他們遭到廠方層層阻撓。當他們和工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衝破阻撓,建立了工會,工會又被廠方分裂,產生了“工會右派”,鬥爭十分艱巨。
鳥澤蓮是廠長秘書。她受到共產主義思想的熏染,決定到工人中去。可是當她搬到女工宿舍住下不久,由於和女工們思想感情不合而產生矛盾。鳥澤蓮十分痛苦。在池部的幫助下,她終於慢慢地和女工們熟悉了,並且得到了池部的信任和愛情。
古川積極參加工會工作,但是,戰爭的影響和軍隊的舊習使他對共產主義的認識依然十分模糊,而廠方又來拉攏他,將他調到辦公室工作,向他灌輸天皇永久和民主來自西方的思想。這對古川是一次考驗,古川沒有屈服,又被重新踢回車間。廠方的卑劣行徑使古川深惡痛絕,一氣之下他病倒了。大家都來看望他。一個早已愛上了他的、叫初江的姑娘熱情地照料他,使古川十分感動。他們相愛了,並且愛情為古川洗去了鬱積在心裏的、在戰爭中對女人所犯的罪行的內疚。
反動勢力不斷向日本共產黨發動攻勢,處心積慮地分化工人運動。荒木已加入了共產黨並帶領工人為共產黨競選。在與社會黨和天龍會等組織的鬥爭中,池部和古川進一步認識到日本共產黨是代表日本工人階級的組織。
在川添工廠,廠方也采取了措施。他們以調職為名,要將工會積極分子調得七零八落,從而分裂工人運動,並在調職中要弄陰謀,使工人內訌。這對荒木、古川、池部等工會領導人來說是一場嚴峻的考驗。麵對這種情況,古川感到需要組織的幫助,於是他寫了要求加入共產黨的申請書去找池部,而池部也不謀而合地寫好了申請書。他們一起到共產黨總部去。太陽迎著他們升起,群山在他們背後,他們決心在黨的領導下,將這場鬥爭進行到底。
離川添工廠不遠的鳥澤小村是初江和鳥澤蓮的家鄉。戰後日本農村依然是封建勢力統治著,在鳥澤小村則有角倉家族,他們世代是這裏的主人,又是川添工廠的股東。農民們不但生活艱辛,而且受著封建陋習的束縛。在村裏,隻有鳥澤文也和他的兒子鳥澤元也兩人是共產黨員,自從川添工廠荒木他們成立了支部以後,他們兩人也屬川添支部,並根據黨的指示,要在鳥澤小村成立農會,進行波茨坦對日公告規定的“耕地改革”。
可是,農民們根本不懂什麼“波茨坦公告”,地主依然飛揚跋扈,政府對“耕地改革”也是拖拖拉拉。在這種情況下,要成立農會是相當困難的。鳥澤文也和鳥澤元也到各家遊說,可收獲不大。不久,根據政府指令,村裏要成立“耕地委員會”,地主們密謀策劃,擅自搞了委員會名單,而把貧雇農排擠在委員會外麵。鳥澤文也了解到這種情況。在委員會成立那天,向村民們揭露了這個陰謀,並自薦當選為委員會裏貧雇農代表。
在委員會裏,鳥澤文也和地主的代表進行鬥爭,揭露地主隱瞞耕地麵積,瞞著貧雇農搶先出賣耕地的伎倆。他還竭力勸阻農民購買地主的土地,因為根據波茨坦公告,土地將分給耕農,或廉價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