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生煎、老張餛飩,並列為吳江東路最著名的小吃,與吳江西路上的避風塘珍珠奶茶、飲冰室椰蓉蛋撻合稱吳江路地帶新四大金剛,每日裏店口外都排著如龍長隊,蔚為壯觀。陳鑰和夕霧對蛋撻情有獨鍾,我和趙去閑曆時三十分鍾,才為她們在飲冰室裏等到兩個靠窗座位,打電話讓兩位姑娘從斜對麵的基地咖啡店過來。

讓出位置,趙去閑和我準備去老張餛飩吃早點,本想拉上唐雀,可見唐雀在避風塘門外的隊伍中正愁眉苦臉,他前後排著兩個校裙女孩,一個是胖女孩,另外一個也是胖女孩,被夾在中間,唐雀舉步維艱。我問:“小雲呢?”唐雀一抬下巴,“喏,在那邊等著呢。”路中央環凳上,路逢雲和緹娜爾優哉遊哉,就等著唐雀排到隊好不勞而獲。

按照隊伍長度估計,唐雀的苦難暫時無法到盡頭,我和趙去閑徑自穿過石門一路,到老張餛飩那小小的門麵前,不禁一愣。隔壁小楊生煎依然人氣十足,老張餛飩這裏卻門前冷落。不過也怪不得新老顧客不來捧場,隻因店門緊閉,貼了張字跡古怪的告示:歡度佳節,停業三日。

“老張頭搞什麼鬼。平時就動不動玩失蹤,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店裏,隻讓幾個夥計照料。這次倒好,直接放假。我們眼巴巴跑過來,還要吃閉門羹。”我不滿地抱怨。

“既然這老板平時不管店,那沒有理由歇業呀。”趙去閑說,“四哥,你看這告示,上麵的字不是寫出來的,是剪紙剪出來的。”

“而且是昨天在美術館雙年展上延川剪紙有展出的。刀法脈絡,都似乎,似乎和那個什麼杜雷雷小朋友剪的一樣。”

我和趙去閑對望一眼,正準備上去敲門,眼角乜到一個身影,輕巧地閃進小弄堂,就要從後門進老張餛飩店。我示意趙去閑,兩個人跟進弄堂,我叫住正要掩門的身影:“小閃,你怎麼在這裏。”

小閃警覺地探出腦袋,四周打量一下,推開半扇門,招手讓我們進去,又趕快關上門。

門內就是廚房間,跟著小閃穿過廚房間進到廳堂,幾支日光燈泛射之下,每張桌子上都坐有食客,全都在悶頭吃餛飩,整個店裏鴉雀無聲,隻有調羹舀湯水的微微聲響,氣氛詭異。

一個國字臉額頭溝壑縱橫的老頭,披件油跡斑斑的工作服,端著個大海碗,靠在灶台邊,用筷子用力地攪拌著餛飩餡,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右手拿著一把大的和他身體不成比例的剪刀,在一張長長的砧板上,左手一甩擀麵杖,把一扇薄如蟬翼的麵皮挑到空中,揮舞剪刀縱橫裁剪,瞬時對開報紙一樣大小的麵皮,就被裁為茶杯方墊大小的餛飩皮,整齊如紙牌般疊在了砧板上。

國字臉老頭把大海碗拋過來,小閃也係上圍裙,接住海碗,放到案上,捏著一根竹簽,從海碗中挽上一點餛飩餡,往疊好的餛飩皮上一沾,沾起一張皮,迎空手腕輕旋,一隻蝴蝶樣的餛飩就已包好,被抖到鋼絲漏勺裏。很快小閃就包好一漏勺餛飩,國字臉老頭抄起漏勺,在灶台上沸騰的一口深鍋裏浸了片刻,拎起漏勺,另外一隻手已從另外口鍋內舀出勺熱騰騰的老湯,注入青瓷淺邊碗,漏勺裏的餛飩落英般飄進碗內,國字臉老頭換勺連點,從一大堆瓶瓶罐罐裏挖起油鹽醬醋蝦米紫菜蔥花豆豉諸多調料,轉眼一碗鮮香四溢的小餛飩,就伸到了趙去閑麵前。

趙去閑捧起餛飩,忙不迭找了個空位做了,拿起筷籠裏的調羹,顧不得燙嘴,和其它客人一樣,埋頭就吃了起來。

國字臉老頭忙裏偷閑,叼起一根旱煙袋,呼嗤嗤噴雲吐霧。

“老張頭,怎麼你把夥計都辭退了?換成小童工了啊。”我說。

“張伯伯是覺得那些夥計太辛苦,就放他們假。我和雷雷就過來幫忙招呼客人。”小閃解釋說。

“嗬嗬,關門納客。這些客人初來乍到,可真是見不得人間的陽光。”

“哦,蕭肆你什麼意思?”國字臉老頭把旱煙袋裏的煙灰磕到垃圾桶裏,額頭的皺紋淒苦地卷曲著。

“朱門十萬天兵在,神仙三界無處藏。老張頭,你這店裏藏了這麼多天兵天將,難道南天門就不需要人把守了?”

店裏那些看似和常人無異,卻身上總有股不對勁氣息的客人,沒有人理會我們的談話,全都沉默著吃餛飩,動作整齊劃一,宛若一人。

“你既然已經看出天兵下界,恐怕也猜出我是何人了。”

“張應見。大自在門帝王宗宗主,廣寒宮帝姬太傅加長生殿太子少保。為帝王師,卻偏偏要在人間鬧市開餛飩店,大隱三年。張太傅果然好耐心,好能忍。”

張應見國字臉上額頭皺紋一條條展開,如同江山萬裏,千川百壑。整個人不怒自威,那裏還像個邋遢猥瑣的小店主。

“哦,本座和你相識三年,終於被你看破。那你肯定已經見過閭丘玲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