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填誌願的時候,我的分數段是可以上普高的,但相比之下職高的學費比普高便宜很多,而且,以我的成績到職高還會得到一筆對於我來說不小的獎學金,於是,我選擇了第一職業高中。

選專業的時候,我選的是美術。美術專業是人最少的一個班,隻有五個人。隻有五個人的美術班和二十幾個人的園藝班共同組成了一個班級,文化課都在一起上,隻是在上專業課的時候去各自的教室。

職高的生活很輕鬆,隻是學校裏的人相對複雜得多。

有成績專業都很爛的學生,整日在天台上吸煙,渾渾噩噩吞雲吐霧的揮霍者青春;有打扮誇張指甲豔麗的女生,挎著步入社會的男友招搖過市;有穿著另類的音樂班學生,穿戴誇張,在禮堂排練震耳欲聾的搖滾;當然,也有在社會上晃倦了回來上學的人。

這其中就包括劉徹。

他是我們美術班僅有的一個男生,大我們三歲,據說跑回來上學隻是想拿到畢業證後留學。

劉徹平時話不多,但人卻很溫和,說話也謙遜,待人處事恰到好處的彬彬有禮,讓人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可他整個人卻總是在莫名的和每個人都保持一種淡淡地距離。他是一個很有城府很內斂同時也很圓滑的人。

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出對這所學校以及這所學校裏的每一個人隱藏著的不屑。

他渾身上下卻散發著濃重的神秘感,這股神秘感像是夏夜的篝火,吸引了許多不怕死的飛蛾。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一個,但是我被他吸引了卻是真的。

轉眼,在人丁單薄的美術班我就度過了高一和高二。其實,隻要高三過去了,我會帶著我對劉徹的暗戀畢業,然後上省裏一所普通的大學,在然後選一個和美術有關的專業,找一個家境差不多的男朋友,然後結婚,工作……

但是,高三的這個秋天,卻讓我遇到了很多事情。

在高三剛開學沒幾天的一個午休,我像平時一樣去馬路對麵的畫室的路上,一個人把我攔下來。

那人我的左耳上戴著一枚很亮的耳鑽,直晃我的眼睛。

他一手插著口袋,一手攔著我的去路,十足的流氓。

不過,他還真的就是流氓,總是在學校門口繞來繞去,一大群不三不四的人對著來往的女生吹口哨。就是被學校老師稱為校外閑散人員的其中之一。

我很詫異他為什麼攔住我,因為我素來和這些人沒有絲毫的來往,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來往。所以被攔下來的一瞬間,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有些害怕。

他的形象還不是十分的糟糕,最起碼他頭發不像其他人染得亂七八糟,隻是很正統的黑色,他臉上的輪廓棱角分明,幾乎堪比人頭石膏像。

這時候,旁邊那群校外的人站在不遠的地方對著這邊吹口哨起哄。

他居高零下的看著我,不說話,左耳戴著的耳鑽依舊晃著我的眼睛。

我謹慎地看著他,沒動。

忽然,他嘴角一扯,流裏流氣地笑了,深吸一口煙,然後湊近了我,對著我吐出。

繚繞的煙霧瞬間就沁進了我的肺,我開始咳嗽起來。

他在那笑,好像看見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然後他單手勾住我的下巴,挑了挑眉毛,痞氣十足地說道:“小妞,我叫蔣海瀾,交個朋友怎麼樣?”

那邊起哄的聲更大了,我覺得被人調戲了,連帶著尊嚴像是被踐踏了一樣。

我一把推開他,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水,大聲地罵道:“流氓!”然後轉身走開了。

後邊一陣很大聲的起哄和笑聲。

但是,我卻忽然害怕起來,我不知道在我向前走的時候,他會不會突然跑過來給我兩拳,或者用別的什麼羞辱我的辦法。

可是,當我走到畫室裏的時候,後邊的人依然沒有行動。

一進畫室,我整個人就好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蔫了下來,好像把這一輩子的勇氣都用光了,軟軟地癱坐在椅子上虛脫掉了。

我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眼淚竟然不知不覺掉下來了,而後竟然越來越多。

我開始痛恨自己沒用,根本沒把我怎麼樣,可眼淚就是停不下來,也許是後怕,也許是憤怒……

我不知道現在到底有多少種情緒,我隻覺得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直流個不停。

“哭了?”

有人在我身後說話。

我驚了一下,畫室裏竟然還有人。

我一回頭,看見我身後劉徹正在看書,幹淨纖長的手指不經意地翻過了一頁。他的這句話好像不是對我說 ,更像是漫不經心對書說出來的。

我抹了抹下臉上的眼淚,沒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最窘迫的一麵被人看到,尤其還是他。

劉徹抬起頭看著我:“其實沒什麼,也許是打賭輸了,也許是隨便逗你玩。不管是什麼他都不會對你造成足以讓你哭的傷害。”劉徹又掏出一包紙巾後抽出一張紙,遞給我:“別害怕,我向你保證,他們絕不會吃人。”

劉徹最後的那句話讓我笑了出來,我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忽然痛恨起自己不太小題大做,這麼一點小事竟然會哭。

劉徹忽然對我露出一個笑容,眉眼間透著讓我心髒漏了一拍的俊朗。那種感覺就像是交響樂團裏偷懶的鼓手,漏打了一個拍子。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如果就這樣,時光被拉長或者幹脆被定格住的話該有多好。

路燈昏黃,有飛蟲相互交疊在一起同路燈取暖。

我小心翼翼地自己貼著路邊向前走,我怕中午的那個流氓忽然跳出來。一直到了我家樓下,我才鬆了口氣,上了樓。

我忽然覺得自己大可沒必要這樣,他們那種流氓每天都會逗女孩子,我隻是其中之一,根本就不用大驚小怪。

鑰匙插進鑰匙孔,向裏踹了下門,然後旋轉鑰匙,門打開,一股濃重的酒氣夾雜著熏人的熱氣撲到我的臉上。

我換上拖鞋,走進去,看見他醉醺醺地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單手按住遙控器換台。

屋子裏淩亂不堪。茶幾上桌子上堆放著啤酒瓶和幾個吃剩下的骨頭毛豆皮以及塑料袋。

我放下書包,開始向平時一樣收拾屋子裏他喝剩下的酒瓶。

“廚房有我中午買的包子。”他盯著電視說這句話的時候吐字都有些不清楚。

我沒說話,隻是繼續低頭收拾屋子。

我們兩個像是在同一個屋子裏生活的陌生人。他整日酗酒,無所事事,我和他隻靠一點社區補貼生活,這筆錢大部分他都用來買酒。

我已經沒有耐心在去勸他戒酒了,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關上房門,隔絕了一切,身心疲憊。

我已經被困苦的生活壓榨得幾乎幹枯掉了,唯一能帶給我一點安慰的就是我自己對未來的憧憬和現在的努力。

我不想和他一樣成為一個那麼沒用的人。

第二天早晨,我去上學,剛一下樓,就看見我們家樓門後蹲著一個人,他看見我立刻站起身來。

我驚了一下,後退一步。

他向前一步,神色嚴肅:“對不起,上次嚇到你了。”他又補充道:“我叫蔣海瀾。”

我警惕的看著他,不卑不亢的說道:“你怎麼在這?你要幹嘛?”

“笨啊!要知道你住哪還不容易,問你們班上同學就知道了。枉我一大早在你們家樓下等你,你知道我多久沒早起過了,都要凍死我了!”

“你到底要幹嘛?”我咬咬嘴唇:“我……我沒有錢。”

他一下就樂了,露出一口又潔白又整齊的牙齒:“你有沒有錢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要你的錢,你把我都看成什麼了?我也是個有組織有紀律的流氓。”他從口袋習慣性的掏出煙和打火機剛要點燃,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不自然地拿在手裏,然後痞氣十足的說道:“在不上學你就遲到了。”

我一看表,又看了他一眼,沒動。

他把手裏的煙揣回口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你在前邊走,我保證離你一百米,不和你說一句話,騙你是小狗。”

我還是沒動:“你到底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