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才下過一場大雪。
蘇沫兒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望著窗外的青石小徑。臉上木然沒有表情。院內的臘梅開得正好,枝椏在寒氣中肆意伸展,花紅滿園。
沫兒身上穿的還是前年的舊衣裳來的,有些單薄,尤其是沫兒這樣怕冷的身子骨,更是凍的嘴唇烏青,盡管燃了炭盆,但卻是最劣等的木炭,一點燃滿屋都是煙氣,沫兒受不住就叫人撤了。
十年了,從她被賜一碗墮胎湯藥之後被趕至這一處院落,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十年間日複一日地等待,她的心早已冷了,整個人都變得毫無生氣。
如今,她不過是跟那些從古至今的深宮女子一般,在這毫無人情的深宮中一天天的等死罷了!
昔日的親人們都不在了,僅剩的親人又恨她入骨,她又有什麼能留戀的。
外出的落葉回來了,一進門便是帶進一陣冷風,沫兒忍不住咳嗽起來,落葉趕忙將門關好,然後取下身上的披風給沫兒倒了杯溫茶,輕聲道:
“主子今日可曾喝藥?天氣冷了,您身子素來不好,還是不要坐出來吹冷風了。”
“無礙,哪都一樣的。對了,你可見到了靈兒?”
落葉突然就閉口不言了,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沫兒咳嗽一聲,說道:
“你就直言吧!還有什麼是我受不住的,是不是她又把東西扔出來了!”
“不是的,是……是蘇貴人昨晚……已經逝去了!”
沫兒的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幾瓣,茶水沾濕了她的鞋麵,沫兒無力地對著落葉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落葉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見沫兒的樣子,也隻好作罷,屈了身子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沫兒一人了,她將頭倚在窗邊,橘色的冬日暖陽灑在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光暈,卻絲毫沒有一絲溫暖。
大太監傅安走進來時,便是看到這樣一副光景,心中不由感歎,當年名將之門蘇家女,容顏名動京城。隻是如今卻重病纏身,容顏憔悴一副等死的姿態,已經看不到昔日風采了!
沫兒微微抬眼看見來人,輕輕坐起身子,麵容冷淡地問道:
“不知今日傅大總管來此,所為何事?”
盡管風采不再,但聲音依舊如鶯鳴般婉轉動聽,傅安心裏不由地更歎可惜!但皇命如此,他也不能多說什麼,他淡笑著打開明黃的聖旨,高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部兵部侍郎之女蘇靈兒,膽大妄為,竟公然行刺聖駕,實屬大不敬,已昨夜射殺於清靈閣,其家人親眷難辭其咎,同罪之有,既滿門抄斬!欽此!”
沫兒沒有反應,隻是冷眼看著傅安將聖旨遞過,她接下抓在手中,指關節抓的泛白!好一個滿門抄斬,他竟連她蘇家最後一點血脈都容不下,實在是好啊!
當初她不顧一切地助他登上帝位,為了他,她背叛了夫家,拋棄了娘家。甚至逼死了自己的姐姐,如今他竟連她苟活的機會都不給她。
靈兒是她大哥唯一的孩子,將門之女自然是心性傲然,為了複仇年僅十六歲的她進宮侍奉在帝王身畔,最後竟落得萬箭穿身而死。
她好恨,恨那個狠心無情的男人,也恨自己當初識人不清,為了一個虛情假意之人,拋棄一切,最終隻得被賜一杯毒酒的下場。
沫兒伸手端起白玉酒杯,心中悲哀更甚,想來她這幾十年光陰竟是如此不堪回首,她突然懷念起兒時的日子。
那時父母親健在,她又是蘇家最受寵的孩子,自是萬千寵愛於一身,連自家大哥蘇家的長子都比不過她去。
那時她還天真無憂,在母親懷中撒嬌,在兄姐的疼愛中肆意妄為,闖禍鬧事!卻每次都有兄姐替她擔著,讓父親打不得罵不得。
長大後所嫁之人也是人中才俊,家世浩大。卻隻因她愛錯了人,幫著害了夫家,導致了夫家被滅門,父親被她氣的病倒,至死不願見她,母親最後也隨著父親而去。
她不能怨誰,要怪隻能怪自己當初鬼迷了心竅,害了他人,也蹉跎了自己半生歲月。
心痛難以言明,她不願再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毒酒的毒性猛烈,不過片刻她就腹痛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