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終結(1 / 3)

“這就是你說的真實?”

“嗯。”

陳恕慢慢地將螢石從蘇翔的手中抽出,重新係回自己的脖子。蘇翔的手很冷,雖然他的手一向並不溫暖,但此刻卻冰冷得如同一塊冰塊。他的臉色很蒼白,陳恕知道這是第一次接觸這樣場景的表現。看電影時,往往接受的隻是視覺還有聽覺的衝擊,可是通過螢石去觸摸一個人的內心,不僅真實的每一幕都如同幻燈片一般曆曆在目,還要直接感受內心情感的衝擊,那種痛苦還有悔恨都像一隻無形的手,用力地將心髒攥緊揉搓,讓人艱於呼吸視聽。

“每一次都是這樣麼?”

“什麼?”陳恕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蘇翔在問什麼,“是。是不是很過癮,3D電影都沒這麼痛快。”

蘇翔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睛,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調侃,坐在她身旁如同深潭一般沉靜。他的眼神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犀利,仿佛能一下就看穿自己內心的最深處,陳恕不免有些不安。不安是源於蘇翔眼裏清晰的表達,他懂得。懂得每一次承受過後要生生抽離出來,置身事外的那種撕裂般的空虛和痛,她終究不是一個容器,——但哪怕就是一個容器,在倒出自己曾經裝載過的東西時,總不免會殘留下一些無法抹去的殘渣,何況是人心。

“有人的穿梭在這一個又一個世界裏,會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因為他們裝載得越多,經曆得越多,心裏就越滿,滿的言語無法表達。”陳恕說得很慢,因為她想到了陳止,但是她很快又露出了一個微笑,在搖曳而微弱的光線中,飄忽得近乎虛幻:“但我叫陳恕,寬恕的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陳恕看到蘇翔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類似溫暖或者別的諸如此類的東西,讓他原本的尖銳變得有刹那柔和。

“走吧。”他隨意地站起身,沒有再多望向陳恕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嗯。”

……

一前一後地走在寂靜的大街上,兩人再也沒有交談。螢石並沒有將他們引到空軍大營,而是一棟簡單的小屋前。屋內燭火尚亮,依稀有人在交談。陳恕並沒有敲門,隻是立在門旁,安靜地等待。月光的柔光為地麵鋪上了一片淡淡的銀輝,早春的寒意凍結了屋內飄逸出來的一絲暖光,讓心頭也凝結上了一層悲愴。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響,李大力走了出來。

看到麵前的陳恕和蘇翔,他臉上並沒有意外的表情,仿佛他們本來就應該在那裏,隻是悠長地歎了一聲氣:“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曾經認識過你們,又或許,你們其實一直都隻是我回憶裏虛構出來的人物。”

“大力哥。”陳恕終究隻是低低地叫出了這麼一句。

李大力隻朝她笑了一下,便轉向蘇翔:“翔子,你說。”

“從來沒有人喊過我翔子。”蘇翔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動,隻是眼睛黑得如同一團濃墨化也化不開,“我也從來沒有叫過一個人作大力。”

“那我現在叫的是誰?”

“蘇翔。”

“蘇翔……蘇翔。”李大力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好,蘇翔。你呢?”

看著他重新轉向自己,陳恕回以一個微笑:“陳恕。那……你呢?”

“我?”李大力明顯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他的聲音低了起來,帶著一種深深的不真切和不確定,“我叫……李大力。”

這句話一說完,仿佛他全身的力量都被卸去一般。他的腰板不再挺直,而是深深的佝僂了下去,滿頭黑發轉眼花白,皺紋慢慢爬上了粗糙的麵孔。眼前那個原本應該意氣風發的青年空軍在那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垂暮老者,在寒夜中如同風中之燭,單薄而虛弱。無聲的悲愴流淌在他的四周,漸漸彙成一股強勁的哀傷,挾著風聲尖嘯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已經好久沒有人叫過我李大力了。”老人暗啞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街道上,句句帶血,“他們都叫我林旭。我頂著這個名字生活了半個多世紀,沒人知道我叫李大力。我一直在後悔,那天,死在藍天裏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清澈,渾濁無光的眼睛包裹著濃濃的傷痛。陳恕緊緊地握住拳,任由指甲掐在掌心,可是這樣的疼痛也無法控製住自己不再顫抖。她慢慢地開口道:“大力哥,我一直都這麼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