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龜、諾貝爾和愛情多少年過去袁腦海裏最美的畫麵袁竟然是那天夕陽西下袁我們一行人徒步走上斯坦福背後的山崗遙夕陽很暖袁山下的海灣和城市一覽無餘遙落日將我們的剪影留在地上遙我牽起離我最近的男孩的手遙太美的景色已經難以用言語表達袁更無法延遲到文字生成袁我隻想握住一隻手遙某人指了指電腦屏幕上《中國古代房事考》的一行小字,一臉壞笑:
你知道你為什麼喜歡龜了吧?我瞥了一眼,感覺和當年放在我桌子上的《性經驗史》一樣,都是拿生活去做學問。做著做著就走丟了。
我喜歡龜,是因為龜的眼睛亮而無神,盯著我看的時候慵懶無力,像很多人眼下的境遇。
我經常喜歡妄下斷言,然後用生活中不時湧現的細碎事實打破它們。比如我以為自己大概永遠不會寫昨天那樣的文章。自戀狂。但是拿起筆還是一樣。說來說去,馬爾克斯的自戀與我的自戀究竟有什麼差別?
這種自戀讓人讀《霍亂時期的愛情》時深深一歎:原來愛情還可以是這樣?!回過頭,卻聽見耳邊響起的嘈雜聲:情侶間的甜言蜜語或是尖酸刻薄、保研還是直博相互糾纏、誰和誰……
那天我突然決意下輩子變成一隻龜,不是因為壽命,而是因為它可以躲避、伸縮和冬眠。總之是對外物的可理可不理。
想永遠這樣同一種製度的東西疏離。不必爭搶好處,爭風吃醋。也不要暗自揣度、鉤心鬥角。這些統統都不擅長。最好就是開一家不必盈利也可生存的咖啡店,購來所有愛讀的書,細心裝潢,然後撿拾起似乎已經荒廢多年的水筆、細細塗鴉。領養一隻慵懶的貓,不要怕人也不要黏人,走路的樣子像踩在皮球上的輕盈和悠閑。人說,貓都是得了抑鬱症的孩子。每晚在宿舍樓下的夜影中和喵星人聊天的時候,它們的樣子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感覺,倒讓人舒坦。
那天經曆了種種不快。送快遞的大叔一副猴急的樣子,連連催促,理由是:我有心髒病。我的朋友衝下樓取到快遞的時候,他隻憤怒地說:我有心髒病。我突然想起了王小波,沒有理由。讀王小波,就像讀一個瘋子的囈語,瘋瘋癲癲、狂妄無比卻真實得讓人心悸。他不吝曝露自己不光鮮的肉身,給這個詭異的世界看。然後抖落他對生活和世界的隻言片語,用詭辯的邏輯嘲笑自己的遲鈍,卻是在嘲笑底線崩塌的人世。
當天莫言捧得了諾貝爾獎的時候我正在咖啡店裏讀書。有人突然大叫了一聲:中國人得諾貝爾獎了!周圍的人紛紛議論起來,那驕傲的神色有如自家的閨女被外人看中了準備出嫁一樣。可是他們卻從來不曾了解過她出嫁的資質何在。顯然那是無所謂的,隻要嫁了出去就不愁有人再說閑話,懷疑全家人的能力、地位和水平,甚至扯上了什麼族的關係。這回,通通沒有關係了。全家人可以光明正大地驕傲一次了。
當晚,我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上,也許真的是諾貝爾獎的頒獎台。夢裏,那是一個舞台,和戲劇落幕後的冷清一樣。翌日清晨,我笑著醒過來。隔了一日,我才想起自己笑的原因。大家在表演。隔了幾日,在一堂文學課上,老師說,中國當代有哪個人算得上是真正的文壇巨匠?
老師細數了北島、王安憶和餘華。接著老師說:王小波死了。我的心突然無限地沉下去。好像在說一個熟悉的朋友。或許是他的文字太奇異罷,隻能在製度外圍做英雄。因為在這個地方,一些東西真的經不起他這樣的幽默與嘲諷,一些人寧願自戳雙目也不願看著他明目張膽地“墮落”。我怕我們真的失去了太多單純,以至於有一天醒過來不認識自己,不記得童年,還不屑於抱怨不公。
我問一個朋友,我怎麼運氣這麼差?他想了想,戲謔道:你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太不嚴肅了。突然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大概還在英國錯綜複雜的街道上用男人一樣的嘶啞嗓音唱歌。那個時候多少帶著點兒因為憤怒和迷茫產生的莽撞,於是把全部的虛無縹緲的希望寄托在異國他鄉的每一個過客身上,或者是能夠讓人產生幻覺的濃烈的酒精中。
直到我遇到了那對基督徒夫婦。隻要他們家中的燭光亮著,我就多一分堅定。他們為我熬的雞湯,至今想來都讓人禁不住熱淚盈眶。男人說:我愛她,因為上帝知道我愛她,把她安排在我身旁。那女人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順從和賢惠,可是卻善解人意。我接過熬好的雞湯同他們道別,之後就再沒聯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