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來去了美國。我再沒聯係過她。
我猜想,大概烏幹達這三個字在她心裏不僅僅是一個國家的名字,不僅僅是地圖一端的一處標記,還保留著最來之不易的東西吧。就如同印度對我而言一樣。
還是我的一個朋友,在大家手忙腳亂地準備期末考試的時候,她覺得學校裏每天清一色的節奏,千篇一律的事情,不免讓人厭倦。於是她湊齊了自己的壓歲錢,啟程去了泰國。
臨走的時候我雖和她相熟,卻沒和我透露半點風聲。
之後我才知道,在我還為未來種種發愁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泰國柔軟的海灘上,看著湛藍的海水在暖陽下閃閃發亮。就如她回程後說的那樣,太迷茫的時候一定要躺在海灘上暴曬,那一刻陽光幾乎將她吞噬,她覺得自己體內那些肮髒的、潮濕的、不合時宜的晦氣通通都在瞬間蒸騰。
那一刻,隻有她、海水、沙灘和驕陽。
這個故事沒有結束,一日當她依舊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放空的時候,海水突然變得深不可測,天邊的太陽也格外嬌豔。不久,泰國警察就開著摩托車將她包圍。
當她站起來,才發現整個海灘的人都在收拾著行囊,準備回程。出事了。海嘯預警。警察負責轉移海邊的遊客。她於是不急不緩地坐著警方的摩托車回到賓館。
她講這些故事給我的時候依舊慢慢騰騰,喝著咖啡。而我的腦海裏則翻騰出2004年末那場驚心動魄的印尼海嘯。她覺得生命的精彩之處在於不可預見的際遇。如果庸庸碌碌、循規蹈矩,即便是維持著生命,也是枉活。
我在英國結識的北京姑娘和同學結伴去土耳其。那時初春不到,冬雪尚未消融。她和她的幾個同伴索性租了兩輛摩托車,穿行在土耳其的山間。
在土耳其,他們遇上了好心人,願意搭載他們回家,讓他們在家中住宿一晚。在當地人駕駛的大篷車裏,他們抱著行李,跟著當地人哼唱的節拍,搖著腦袋唱歌。
她說,我從來沒有那麼自由過,無所畏懼的感覺就像天堂。
當他們乘坐的熱氣球在上空飄蕩時,她說,我看到了整個伊斯坦布爾。
上了大學以來,每天的日子都毫無新意,最窘迫的狀態不過如此。上課、泡圖書館、寫論文、考試,每天都在奔忙,每天都不知所措。在人聲鼎沸的路途中,大把大把的人為考研考博拚搏著,就像當初為中考高考拚搏一樣,是為了“未來”。可是當“未來”真的來了,又不自知地開始了新一輪的奔忙。
結果未來永無止境,幸福不可企及,人便在慌亂中過了一輩子。
有時候累了一天,倒在床上的時候,真的突然會恍惚起來,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麼用,所承受的壓力意義何在。大家比著比著就贏得了自尊,卻輸掉了最原初的快樂。
那天在咖啡館,鄰桌的幾個大叔拍著桌子討論國家大事。他們都是有孩子的人,卻還一臉憤怒地為這個國家擔憂。他們不激烈、語重心長。
我喝著咖啡,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產生過激烈的情緒,不管是無法抑製的衝動或者是某種自得的快樂。
茨威格說,人變老其實並不意味著別的什麼,隻不過是對於過去不再感到不安罷了。
真怕自己老。所以哪怕不靠譜,生活也不能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