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文學:幫助孤獨的人類克服恐懼(1 / 2)

我最終決定站在這裏,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在臨近畢業之前再感受一次恐懼。我的演講沒有什麼特別的主題,也不想勸服大家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應該擁有怎樣的生活。我隻想借此機會講我的所見所聞所感。

一年多以前的一個冬天,夜幕降臨,倫敦的上空開始飄雪。我獨自一人,誤打誤撞走到了聖保羅大教堂門前。被眼前的景象震驚。聖保羅大教堂門前所在的主要街道上,密密麻麻擺滿了五顏六色的帳篷,帳篷上扯滿大大小小的字條,像布達拉宮前的帷幔。幾個裹著厚棉衣的當地人在帳篷外點起燭火,跟著賣藝人的手風琴節奏迎風跳舞。我問一個姑娘,你們在做什麼?她說,金融公司拖欠百姓的債務,我們已經在這裏坐了六個月。我問,這樣有效麼?她說,要做了才知道啊。後來我才知道,姑娘口中的百姓其實不包括她自己和她周圍的這群朋友,愛管閑事的英國人隻是因為看不下去了才選擇這種方式。臨別的時候我口裏嘟囔著,擔驚受怕的是為了啥呢?這位同我一般大的姑娘透過棉帽子說了一句我至今難忘的話:為了正義。

這群和我們一樣大的年輕人為了爭取其實和自己並無關聯的權利而在風雪之中久坐,這行為在我看來是充滿風險的。他們堅持了六個月,或許更久。隻是為了正義。

那年年末,我在愛丁堡的一家青年旅館裏偶然結識了一位大叔David。他自願當我的導遊,兩天裏,陪著我在這座歐洲最美的小城裏遊蕩。David64歲,他變賣了家中僅有的一套房子,同自己的兩個女兒告別,選擇一個人周遊世界。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給我看他最新創作的小說,一個關於銀行家的故事。他還在學習波蘭語、德語和中文。當我和他沿著愛丁堡城堡前的皇家哩大道向上攀爬時,有那麼一刻,我甚至忘記了他已經64歲。我想起了身邊眾多64歲年紀的自在生活,突然感到不解。David和我說,有的人,一輩子都生活在別人的眼睛裏,他們害怕失敗、不敢嚐試、抱怨生活的不公。可是有的人,可以利用他們的全部的能量去創造他們想要的生活,比如旅行到非洲去,比如養幾隻狗,比如寫一本書。追隨內心的生活是很多人不敢麵對的,所以他們才會把金錢、青春和精力浪費在酒吧和歌廳。

這位60多歲的老人因為念念不忘年輕時懷有的夢想,放棄了原本擁有的一切讓他安穩的因素,獨自闖蕩在這世界。他的出現讓我相信了那句原本以為扯淡的電影台詞:有一天,你會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裏,遇到一個如彩虹一樣絢爛的人,他也許貌不驚人,也許是個窮光蛋,也許正在承受著生活的窘迫而略顯羞澀。可是當你遇到這樣一個人,你就會想起自己曾經對生活發出的種種抱怨、自以為不堪重負的承擔,其實不過是浮雲而已。

2011年的聖誕節,我參加了一場難忘的婚禮。當我被告知邀請我參加一個婚禮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對青春洋溢的新婚夫婦,他們彼此交換戒指、接吻、許下海誓山盟。可是當我走進那間閃耀著跳動的燭火的溫馨房間,看見一群人在蘇格蘭的音樂聲中歡笑著翩翩起舞時。我看見了在人群的簇擁下的新娘。她坐在輪椅上,她的丈夫替她推著輪椅在人群中笨拙地舞蹈。他們老了,他們不再年輕。她已經74歲,她的丈夫78歲。他們在我們印象中的風燭殘年裏結合。可是他們幸福地笑,同我握手,彼此開著玩笑。在那一夜蘇格蘭的風笛聲中,我突然想起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歲月和磨難把兩個人身上的一切關於年輕、美貌、成功這些光鮮的東西全部奪走,留下空蕩蕩的生活,可是他們擁有彼此,就夠了。

不知道大家是否讀過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書中的故事一直深深震撼著我。現在和大家分享。查爾斯在留下一張內容為“晚飯準備好了”的紙條之後,離開了自己相伴17年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去了巴黎。那一年他40歲,住在全巴黎最破舊的旅館,身上隻有100塊錢。後來他為了尋找真正的藝術,來到遠離文明世界的塔西提島,在病痛和困苦的折磨之中創作出一幅又一幅讓後世震驚的傑作。在他染上麻風病雙目失明之前,曾在自己住房四壁畫了一幅表現伊甸園的偉大作品。但在逝世之前,他卻命令土著女子在他死後把這幅畫作付之一炬。用毛姆的話說,他不是選擇了夢想,而是被夢想擊中。用查爾斯自己的話來說:“我必須畫畫,就像溺水的人必須掙紮。”就像是人辛波斯卡緊緊抓住詩不放,就像抓住救命的欄杆。就像村上春樹日複一日的長跑,不為了達到什麼目標,隻為了同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對話。因為他堅信:無論何等微不足道的舉動,隻要日日堅持,從中總會產生出某些類似觀念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