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皺眉,老麻頭就搖搖頭,“但是傻子一根筋啊,他沒被嚇到,根本就不看那燈,而是伸手把那雪妖扶起來了。人頭燈掉在地上,‘噗’的一下滅了。傻子舉著火把,握了握雪妖的手,問她‘你怎麼穿這麼少啊?手冰涼冰涼的,肯定冷吧?傷在哪兒了?’那傻子還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她披上,以為那姑娘嚇傻了,就跟她說,‘不用怕,你住哪裏的?我送你回去吧,背著你。’傻子又說,‘你是鄰村兒的吧,要是我們村兒的我肯定認識你。’”
眾人都聽得入神。
“那雪妖也鬼使神差地沒吃他,而是趴在傻子的背上問他,‘你不怕我是雪妖吃了你麼?’”老麻頭接著說,“那傻子憨憨地笑,說他人傻又沒親戚,要真是雪妖就自認倒黴了,要不是雪妖,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
“雪妖又說了,說她是好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被歹人賣到村裏給人做媳婦的,半路逃出來躲在了山上,沒想到大雪封山,已經在山上待了一整天了。傻子想她無處可去,就把她背回了自己的農舍。”老麻頭道,“那傻子別看一根筋,人卻是個好人,長得也好。從那之後,雪妖日日和傻子在一起,有時候一起出去走走,有時候就談天說地……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漸漸地,雪妖對傻子產生了感情,直到寒冬過去,春回大地的時候……雪妖要離開這裏了。”
“她去哪兒?”有人好奇。
“雪妖隻能活在寒冷的冬季,春天一來,她就會死去。”老麻頭一攤手,“還是傳說裏說的,雪妖舍不得傻子,有些遺憾自己如果隻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可以和傻子長相廝守了。第二天就是立春了,也就是說當天晚上雪妖必須離開……然而那天夜裏,傻子突然跟雪妖說,想娶她為妻。”
眾人一愣——嘖,這下麻煩了。
“雪妖怎麼做?”有人問了。
“她決定留下。”老麻頭淡淡道,“第二天,春風一吹,太陽出來後積雪就開始融化,她變得有些虛弱。傻子歡歡喜喜準備了大紅禮堂、大紅嫁衣,與雪妖拜堂成親。雖然雪妖已經十分虛弱,但仍然很開心,傻子對她一往情深,就算她成親第一天就死了,也值得。隻是遺憾不能與他白頭到老……”
眾人聽到這裏,都不免唏噓——可惜了,人妖殊途。
“那後來呢?雪妖死了嗎?”有心急的人問。
“後來啊……”老麻頭賊賊一笑,不說話了。
“後來怎麼樣啊?!”
“老麻頭,別賣關子了!快說啊!”
廟裏,老麻頭還在吊著大家的胃口。
廟外,雪鬆林前站了一個年輕人,一身白衣仿佛要融於天地。
寒風呼嘯,揚起他的黑色發梢和白色衣角,也卷起混雜的積雪與沙石。
他突然偏頭,卻是向著背後說的。
“薛瑩。”
清朗的聲音回蕩在林間。
良久,從鬆林深處走出一個人,白裙曳地,白發及踝,淺淺的灰白色瞳仁就像是得了白翳。
她緩緩拜倒在那人的腳邊,恭敬地稱呼他為“神使”。
白衣青年正是從有求居出來的白暮。
“起。”白暮不看她,隻是雙眼平視,望著麵前分不清際線的天地,“薛瑩,費大半天勁,就隻是為了看他一眼?”
白暮的聲音略微低沉,近乎平淡的語氣,又在結尾部挑高音調。
那女子垂著頭,沉默不語。
雪妖薛瑩,生於極北嚴寒之地,以天地為父母,由萬年積雪化成。其實雪妖並不是妖,而是天生靈物,非精非怪,更非仙神,不在三界之中,卻受六道法規約束。
春來東去,薛瑩並非死去,而是陷入沉睡,年複一年,直到她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如春風般和煦溫暖的人。
司春之神,百喬。
他是每年春季的第一縷風。
春回大地,風吹百喬。
原隻是驚鴻一瞥,卻在薛瑩冰封了萬年的心裏埋下了一粒種子,逐漸生根。
老麻頭說的故事,對錯摻半。
雪妖其實天性善良,從不傷害生靈,更別提吃人了。
故事的真實版本,其實是薛瑩救了那傻子,並治好了他的傻病。
那傻子也並非真傻,而是他的一個劫數——三花聚頂③,筋脈滯澀而不通。
也實在巧的很,那傻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下凡曆劫的春神百喬。
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注定了的命格,神仙是沒有那麼多閑功夫管這些的。除了一開始投胎的人家和自身的性別與生死設定好以外,未來的生活命運都是由生靈自己選擇的。所以,薛瑩與百喬的相遇,可謂是緣份,亦可謂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