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當著眾人的麵,緩緩解開了頭上的帷帽。
長過腰際的青紗起處,在座眾人皆是冷冷一吸氣,呆呆一愣。
師師心下微笑:“驚豔”真的是一個生動的詞彙。一個“驚”字道盡豔色之懾人,唯驚者方顯豔色之美,非驚字不能言豔色之妙。
此時,滿屋子的人,無論男女,俱是驚豔。對她。
為何?隻因此時的師師竟然是一身男子裝束。
湛藍的直裰,巴掌寬的純白絲帶勒住腰間,長發全部向上束起,露出玲瓏的五官和光潔的額。
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脂粉之氣,可是那纖細隻盈一握的腰肢卻更加清晰,絲帶之上隆起的雙峰也自更為玲瓏。
本是男兒之裝扮,卻反倒將女子的柔媚盡數突出,正是一派雌雄難辨、卻無論男女都更加癡迷的模樣。
師師甚至都沒有細細上妝,麵上隻用了口脂;卻又是最豔的大紅,再度突出了說男似男,說女為女的雙重魅力。
麵對著滿場的靜寂和驚豔的眼神,師師仰起下頜爽朗一笑,卻未福身,反倒是執起男子之禮,手握純白紙扇,遙向眾人,羅圈一揖,“師師見過各位了。”
說實話,能夠成為秦少遊座上賓的來客們,都是大宋名動一時的人物,或者才學聞名天下,或者詞作倜儻風liu。這些人除了自命不凡,更是與青樓間的妓.女們過從甚密,盤查盤查他們,哪個人身上沒背著些“青樓薄幸名”呢?
所以縱然李師師名聞天下,可是這些人或者早已經見過師師多次,或者並不多麼癡迷李師師,所以尚有人對師師心中約略藏著些不屑之意,可是剛剛這一刻,就連那些藏起來的不屑,也早已經飛到九天雲外去了。
這份亦男亦女的極致動人,既有男子的颯爽,又有女子的嬌軟,誰乍見之下不是心旌搖曳?
座上便有一位中年男子,捋髯大笑,“果然是‘遍看穎川花,不及師師好’啊!”一句話,便惹得哄堂而笑,卻都不是哄笑,而是極是讚成之意。
秦觀麵上微紅,也是遙望眾人,羅圈一揖,“少遊獻醜……”原來剛剛那句“遍看穎川花,不及師師好”,便是當年秦少遊親手填的遺闕《生查子》,贈予師師的。
見著堂間氣氛正好,便有人出言鼓動,“既然此時情境,唯有‘遍看潁川花,不及師師好’才能道盡,另外今日的主人又正是少遊兄,正所謂主人與主客相映生輝,索性請師師給我們唱上這一闕《生查子》吧!”
“好啊——”堂間頓時掌聲與期待聲一片。
師師自知,是逃不過唱上一曲的。畢竟大宋李師師豔名之遠播,姿容與小唱並重,所以當初請周邦彥重新調教之時,師師格外下了功夫去學一些重要的詞牌的曲調。《生查子》,師師也自是知道,所以這詞牌下的曲子還是難不倒她的。
師師便也一揖,接過翠環遞過來的牙板,略一沉吟,徑自按照二十一世紀的通俗唱法,免去了宋時女樂習慣捏著嗓子故作嬌媚的唱法,反倒以一種平緩悠揚的嗓音,輕輕唱來——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