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
一切沉默帶來的不是滅亡,便是爆發。我聽見四周傳來的抽氣聲,這一聲整齊的抽氣聲,將信者驚上了一驚。仿佛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這樣奇特的人文現象產生的導火線,是他方才說的那句話,確切的說,是那一個名字。
他側過臉麵對著師父,訥訥道:“貴觀弟子近來都在修煉氣功麼?”
我低眼瞧了瞧蓮硯捉著我手腕的手,那樣發白的骨節,充分顯示出一個人的懼怕和恐慌。
我卻未感到什麼同感,清了清嗓子輕聲與他道:“蓮硯,你的手勁太大,手皮快被撐破了。”
蓮硯瞧著我的眼愣了一愣,澀聲道:“師姐,你近來胖了,我有些捉不住。”
我被他逗出一個無奈的笑,輕推了他的手。他猶豫了會,又緩緩放下,腳尖卻還是向我這兒挪了挪。我朝著師父的方向扯了扯嘴角,抬手拍拍衣袖出被蓮硯扯過發皺的地兒。
我這樣一番雲淡風輕的舉動,如今想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師父極其慈悲地看我一眼,歎了一口長氣,溫和道:“蓮紙,去做飯吧。今日有客,多備些齋菜。”
師父所謂多備些齋菜,是指多搞些花樣,即屆時多端些盤子出來。這樣的是聽起來麻煩,說起來也簡單得很。不過就是將原先準備好水煮的一筐青菜,改為半筐水煮半筐油炸。
所以此刻,便出現了眾人悲歎,一人滿麵饞相的矛盾場景。我抬眼看著信者那一張臉,也不知哪來的怒氣,隻想扒了蓮硯的鞋朝他扔過去。
我諾了聲折了路往回走。蓮硯向著小十三遞了個顏色,可惜他眼勁不夠,平日裏又不愛洗臉摳眼屎。小十三疑惑地瞧著他,最終一臉了然地小跑到信者旁,為他提行李。蓮硯錯愕地看著小十三,我朝著他擺擺手,表示我很堅強,不需要人跟著。
自廳中走出的那一段路,我不斷回憶著與西門泊的種種。前會兒在大廳中,四周充斥著人肉氣。我覺得難過也覺得委屈,這樣的難過與委屈,要是在西門泊麵前,早就化作鹽水滴滴答冒出了。可他不在,我還就真鬧騰不出來。這就好像你在看一部特別招淚的戲,看到負心漢癡心人了,總會情不自禁地擠上幾滴淚。完了回家抱著孩子換尿布時再想想,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兒。西門泊成婚也好,去的是李芙兒也好,這樣太過跳躍的情節,會讓我產生在看好戲的錯覺。先前蓮硯阻著我,想來也是有理的。我一直曉得下會兒自己會做的事,我肯定要去找西門泊的,肯定要去自找虐的。
我還是比較冷靜地回房取了銀子,又去廚房燒了爐灶。就是在下山的時候忍不住施了輕功。在山下買了馬騎上,這身上的傷雖好得差不多了,隻是這幾日被眾師弟當做準少奶奶養著,動起來難免有些僵硬。
我這一路往京城也不過一十來天,激動起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地趕,卻也有逗留在客棧胡亂睡上一天一夜不知該往何處的時候。總之一路問到西府門前,便看到幾個手捧著鮮紅布料的侍女喜氣熠熠著門內走。
我摸了摸袖中的墨玉簪。
若是明目張膽地進去了,不免與這夥看門的費些口舌;若是半夜裏潛進去,這將軍府內說不準還藏著些武林高手。再者這偌大的王府,我找不著西門泊不說,萬一瞧見將軍小老婆偷情之類的,將來咱要是進了西家門,跟小媽鬥來鬥去地多費勁。
我前幾日在路上,從未想過這個重要的問題。關鍵不在與我的膽怯,而是在於怎樣以令西門泊爹媽滿意的姿態強勢插入。
我從馬的左側繞到馬的右側,最終決定先找家客棧養神思考。
我牽著馬掉了頭正欲往回走,腦中想著的,是剛剛入城時見著的一家客棧,名字叫做“天上人間”什麼的,聽起來就十分地銷魂。抬眼時,西門泊已迎麵向著我走來,身後還綽約跟著一個女子,這女子不是李芙兒又是何人?
所以說,有時候在罵人家做事不經大腦時,也要想到也許人家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
李芙兒停了腳,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以前便覺著她穿的衣服花,能搞出花樣的都得花樣些東西,繡的縫的拖在地上的重在袖間的……這會兒她這一身紫地金線衫看得我眼晃晃,方才曉得她昔日所做不過是為今日的華裳草稿罷了。
我告訴自己,這會兒一定要做些什麼,最起碼要對得起我這多年來所看家家戶戶家長裏短家庭倫理的眾書籍。
西門泊原是一直與身旁的西風說著話,隨後也隨著一旁的人瞧著我。
我這一路風塵仆仆,身上臉上難免有些邋遢。李芙兒身旁麵生的丫鬟瞧著我一臉憋笑,西風明顯有些激動,剛看到我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踉蹌。可是也便是眼中泛了些光亮,之後也扭了頭續與西門泊說話。
西門泊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路人一樣平淡,他甚至回轉過身喚了句:“芙兒,你怎麼還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