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第一視角篇】
我出生在一個家境還算富裕的家庭中。
父親在一家界內也有不少名氣的公司內擔任部長一職,在公司內有少許的股份,年底股東大會的時候還能夠拿到一筆豐厚的年終獎。
當然,他為了更好的回報公司給予他的重望,所以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幾乎不落腳在家裏,到了最後,事情的發展更是變成了他直接住在了公司內。
『這樣也是為了更方便上下班嘛,我會讓小樹多照顧你的』麵對鼓起嘴巴表示不滿的我,他捏了捏我的臉頰,這樣笑著說道。
雖然我的父親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也從來沒有打過我罵過我,但是我心裏清楚,他是更愛我哥的。
我有一個哥哥,他叫柳樹,人如其名,長著一顆木頭腦袋。
倒不是說他不聰明,隻是在很多時候,他的反應都會慢上一拍。在感情這方麵的時候,他更是呆的讓人恨不得撬開他腦袋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麼構造。
我跟我哥是雙胞胎,隻是因為比他晚幾分鍾降世的緣故,導致我遺憾變成了他的妹妹。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是他姐姐的話,會怎麼對待他呢?
我哥在出生後沒多久就被判定為先天性的心髒病,心髒病這種病說起來很可怕,但也是分許多症狀與許多等級的,輕微的心髒病隻要不受到嚴重的刺激,一輩子與正常人是毫無差異的。
但是我哥是較為嚴重的心衰弱,醫生當時斷言,說他最多活不過十年,但是也是有救治辦法的,那就是更換心髒。
剛出生的嬰兒,因為各方麵身體體係都還不完善,所以是最佳的更換年齡,就好像一些體操隊總是喜歡從低年級尋找年幼的孩子們打基礎一樣。
可惜的是,父親尋找了很多家醫院,甚至拜訪過一些國外的友人介紹的著名醫生,都沒能夠找到匹配的心型,最後在父親的一位朋友的提議下,抱著嚐試的態度,抱著我去醫院做了鑒定。
最後得出來的結果,是兩顆心髒的契合度極高,可以更換。
父親在答應的時候猶豫了沒有我並不清楚,但最後的結果,是我跟我哥互換了心髒。
那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我都沒有記事的時候。
直到後來,等我稍微長大了一些,父親才告訴了我整件事情的真相,並且十分愧疚的對我道歉。
那一個晚上我都沒有睡著覺。
原來,一直都體弱多病的我,不能劇烈運動的我,甚至不能洗冷水澡,不能有太多情緒的我,不是上天安排的。
而是被當成了我哥的替代品罷了。
恨他嗎?
或許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吧,恨過他,心裏想著明明該死的人是他,為什麼卻要我來承擔這份痛苦,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可是後來我又逐漸的原諒了他,為什麼呢?
仔細的想一想,似乎是他對於我,有著異於常人的溫柔吧?
兄弟姐妹這樣的設定實在是太常見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可以對一個人這麼溫柔的哥哥。
還記得讀小學的時候,我哥比較貪玩,一放學就總是一溜煙跑的沒了影子,我這個人記性又稍微有些差,一開始還不太適應從學校到家裏的路程,所以如果沒有哥哥領路的話,是會迷路的。
所以我總是希望能夠追趕上他的步伐,跟他一起回家。
但他實在跑的太快了,我隻能在後麵遠遠的追趕著。
很快的,就有一種窒息感襲來,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這時候,他卻又會出現在我的麵前,對我伸出手,明明是一副很不在乎的語氣,卻還是將我背在了身後,一步一步的朝家走去。
『像你這麼沒用的妹妹,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啊』他這樣數落著我。
但是卻很溫暖啊,他的背。
——
還記得八歲那年的盛夏時節,我跟哥哥被父親送回了老家避暑,因為他的工作從那時候開始就逐漸變的忙碌了起來,實在抽不出更多的空隙來照顧我們兩兄妹,於是就丟給了爺爺奶奶,等到暑假過後再接回來上學。
爺爺奶奶住在鄉下,明明父親已經有能力給他們提供城市裏更好更大的房子,交通也會更便利許多,但是爺爺奶奶說什麼都不肯離開鄉下。
他們說那裏是他們的根,落葉都是要歸根的,更何況人。
住在鄉下的日子,稍微有些無聊,因為當時的鄉下的經濟還不算太好,有線電視線也沒有拉到爺爺奶奶居住的那個鎮子上。
唯一能夠稱作為電器的幾樣東西,大抵上也就是電扇,電飯鍋,以及一個經常會出現雪花屏隻能收到幾個地方台的小電視了。
還好,有哥哥在身邊。
他總是知道的很多,經常能夠講一些很好聽的故事。
小紅帽,白雪公主與七矮人,木偶奇遇記這些基本上都是從大人口中聽來的故事,我卻是從他那裏了解到的,每天在睡覺前纏著他給我講。
因為真的很生動啊。
如果我是公主的話,他會是王子嗎?
還是七個小矮人的其中一個?
偶爾他也會給我講一些笑話,雖然有些真的很好笑,但是父親曾經很嚴肅的告誡過我,因為身體的緣故,所以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笑容總是一露出來之後就很難短時間之內止住呢,所以我盡量保持著不笑。
他當時看上去十分的懊惱,以為他講的笑話並不好笑,所以逐漸的也再沒有給我講過笑話了。
不是的喔。
不是這樣的喔哥哥,你的笑話真的很好笑呢。
你講完之後笑了半天發現我沒有笑的窘迫樣子,也很好笑呢。
暑假的時光是漫長的,小學時候的假期長達兩個半月,在沒有好看的卡通動漫,沒有插滿彩圖的故事書的時候,唯一陪伴我的,就隻有哥哥了。
但他也很快的,與鄉下的那幫小子們混在了一起,後來每天天亮吃過早飯後就出門了,與他們廝混到夕陽下山的時候,才戀戀不舍的回來,身上總是沾染了許多泥巴與塵土。
在爺爺的輕聲嗬斥與奶奶慈愛的目光中換下一身衣物後,又興衝衝的給我講述今天所發生的有趣事情。
不可以這樣啦哥哥,你先把褲子穿上好嗎。我有些羞紅的用雙手捂著眼睛。
雖然小學時代對於生殖器方麵的知識是懵懵懂懂的,但是或許是大人們的強調,對那方麵多少會有些羞恥心的。
『依依,你知道嗎,今天我們去抓魚了,就是咱屋門口再前麵一些的那條溝,真的,水好清澈呢!裏麵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大魚在遊……唔,明天大家計劃的是去山裏麵摘果子呢,不過爺爺說山裏很危險,隻允許我們在山腳下玩。』哥哥看上去很是激動的給我比劃著。
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很淡很淡,嘴角幾乎都沒有弧度,就這樣看著他眉飛色舞的講述著一天發生的精彩趣事,也是不錯的日子。
隻是有時候還是會稍微有些寂寞呢。
那條小溝裏的水,到底有多清澈呢,魚兒又有多麼肥碩呢。
山裏樹木應該很多吧?會不會碰見小野兔呢?
鼓起勇氣,對他說明天能否帶著我一起出去玩,他卻像是大人一般的挺起了胸膛。
『不可以呦!爸爸在送我們來鄉下之前就告訴過我,一定!一定不允許帶妹妹出去玩呢!因為,依依你的身體總是很差啊,出了事情的話,我也會很難過的。』
真的會很難過嗎哥哥。
他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當然,你可是我妹妹啊,就算遇到了一隻大老虎,我都會保護你的!』他說著有些誇張的比喻,但是我的心中卻泛著絲絲的暖意。
或許,就這樣也不錯。
——
在暑假過了一大半的時候,父親從外地急匆匆的趕回來了。
原因是因為我掉進河裏了,救上來過後發著很嚴重的高燒,當時從父親急紅了眼眶的模樣中,我又生出了一絲的疑惑。
這種關心至極的表情,居然也會在他的臉上看到,還是說這一切也是他假裝出來的呢。
對於我的一種愧疚嗎?
在高燒的我無力的躺在床上的時候,父親在我麵前伸手狠狠的打了我的哥哥,鼻青臉腫,這是我第一次看父親發這麼大火。
『你妹妹都已經這樣了!你到底還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一向頑劣的哥哥捂著自己發腫的臉頰,低著頭默不作聲。
父親口中所指的‘都已經那樣了’,想必是哥哥不知道的吧?
看著父親憤怒的有些發抖的身體,我的想法又一次的產生了動搖。
如果我對他來說真的是可有可無的女兒,那麼他為什麼會因為我的高燒,而對哥哥發泄這麼大的怒火?
又或者說,隻是想要掩飾心中對我越發的愧疚呢?
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從一開始不把事實告訴我不就可以了嗎?
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直到我死去的那天,什麼都不說,不就可以了嗎?
想不明白,無論是當時年紀尚幼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無法思考自己在父親心中到底有著怎樣的地位。
『爸……不要怪哥哥,是我自己想要學遊泳的……因為隻有這樣……隻有這樣……我才可以跟他一起玩……去抓魚,去爬樹……無論什麼都想要跟他一起……』我發著高燒,嘴裏低聲呢喃著一些他們都沒有聽見的話。
真的很討厭感冒,總是能把一個人的精神都給轟走呢。
——
父親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或許哥哥也繼承了他的這份溫柔吧。
不過在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父親動手打了哥哥之後,哥哥似乎就有意無意的離我遠了一些。
不再給我講睡前故事,也不再與我分享他每天出去遊玩的經曆,不去講那些我聽了之後並不會笑的笑話。
當時的我感覺到很無措,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哪裏惹他不開心了?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在害怕我吧。
曾經聽說過一種熬鷹的方法——要想使一隻倨傲不遜的鷹臣服於主人的方式,那就是逼迫它,不允許它睡覺。
每當它想要沉睡的時候,就用棍子粗暴的將它敲醒,久而久之,鷹就會本能的害怕那根棍子。
於是到後來,主人拿起棍子的時候,指揮著鷹,它就不會有半點的反抗。
我的哥哥,是否也把我當成了那根棍子呢?
而父親就像是熬鷹的人,哥哥是鷹,之所以熬鷹,是希望他能夠經受得住折磨,待到羽翼豐滿之時,便可翱翔於天際。
那麼我這根隨手都可以拋棄的棍子,看上去似乎的確沒有太大的價值。
哥哥開始對我越來越疏遠,或許是認為我拖累了他吧。
明明是可以出去玩的,卻因為要照顧我卻不得不留在家裏。
放學後明明是可以跟他的朋友一起回家並且談天論地的,卻因為我的身體很差的緣故,而不得不背著我回家,還要飽受一些同齡人的嘲笑。
雖然這些都是他以前也會做的事情,可是他對我說的話卻越來越少了。
久而久之的,我又開始恨起他了。
那是一種我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恨,但我敢發誓,絕對算不上恨之入骨的那種。
是屬於隻要他過來哄我,我就可以原諒他的恨意。
隻可惜,他沒能做出可以使我們和解的事情來。
後來,我與他的話慢慢的變少了,即便是與他兩個人一起呆在家裏,哪怕是坐在沙發上一起看著電視,他都不會與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