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 3)

第二部分

自由的條件

勞倫斯

兩條河流,一條在我們的內部,一條在我們的血管。衰敗之緣緩緩地流向衰落之河,生命之流暢快地流向創造之河,它們流向各自的方向。它們是流向黑暗的地獄之河和流向閃光的天堂之河的分水嶺。

如果我們感到羞愧,那就讓我們接受那使我們羞愧的事物,理解它並與它合二為一,而不是用麵紗掩蓋它。如果我們從一些我們自己的令人作嘔的排泄物前退縮,而不是躍起並超越我們自己,那麼,我們就會墮入腐敗和墮落地獄。讓我們再站起來,這次不再是腐爛發臭,而是完成和自由。當我們麵對一個令人討厭的思想或建議時,不要由於不恰當的正義感而馬上否定它,讓我們誠摯地承認它,接受它,對它負責。我們不應該僅僅將魔鬼驅逐出去。它們屬於我們,我們必須接受它們並與它們和平共處。因為它們本來就屬於我們。我們是天使,同時也是惡魔。天使與惡魔共存。在我們身上不僅如此,我們還是一個整體,富有理性的整體。正是因為理性整體的存在,才使我們可以超越天使和魔鬼。

自由的條件在於:在理解中我什麼也不怕。在肉體上,我怕痛;在愛情上,我怕恨;在死亡中,我怕生。但在理解中,我既不怕愛也不怕恨,不怕死,不怕痛,不怕憎惡。我勇敢地麵對甚至反對憎恨。我甚至理解憎恨並與它和平共處。我沒有排斥、憎恨,僅僅是與它合作。排斥是沒有希望的,因為無論我們將我們的魔鬼放置到何處,它都將最終進入我們的內心,以至於我們自己憎恨的汙水池將淹沒我們。如果我們的靈魂中有一種秘密的、害羞的欲望,千萬不要用棍子將它從意識中驅逐出去。如果這樣,它將躲得遠遠的,躺在所謂下意識的沼澤裏。我不能用我的棍子追逐它,讓我將它帶到光亮裏瞧一瞧,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因為上帝的造物中也有惡魔,它也有它存在的理由;在它的存在中,也擁有真和美。甚至我的恐懼也是出於對它的一個讚頌。我必須承認,我心中確實存在著恐懼,我應該接受它,而不是將它從我的心靈中排斥出去。

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可羞愧的東西,地底下也不存在,隻有我們懸掛在那兒的怯懦的遮羞麵紗。拉下麵紗,並遵從每個人自我負責的靈魂去理解一切,理解每個人。那麼,我們才會獲得自由。

誰使我們成為事物的判官?誰說睡蓮可以在靜靜的池塘中輕輕搖晃,而蛇卻不能在泥濘的沼澤邊嗤隆作響?我必須在那可怕的大蛇麵前卑躬屈膝,並當它從我靈魂的神秘草叢中抬起它那低垂的頭時,把它應得的權益交還給它。

論名聲

叔本華

當然,我所謂的名聲不是那種稍現即逝的名聲,而是具有高度的、真正的意義的名聲。榮譽是我們每個人在相似的條件下都應當去獲取的一種東西,而名聲則不可能賦之於每一個人。我們都有權利讓自己具備“榮譽感”的品格,而名聲則須由他人認可或賦予。擁有榮譽最多能使他人相識,而名聲則意味著出類拔萃的成就,使我們能為人懷念銘記。人人皆能求得榮譽,而名聲則隻能為少數人所獲,他們都是具有卓越成就的超常之輩。

通向名聲的途徑有兩條路,一是立功,一是立言。就基本條件而言,立功者需要有一顆偉大的心靈;而立言者則需要一個偉大的頭腦。兩條道路有區別,其得失也顯而易見:功業若過眼煙雲,而著作則永垂不朽。即使最為輝煌的豐功偉業,也隻能影響一代人或幾代人;然而一本才華橫溢、飛珠濺玉的名著,卻是生機勃勃的靈感泉源,曆經千年歲月仍光華四射。

功業留給人們更多的是回憶,而且在歲月的流逝中會逐漸遺忘變形。日複一日,人們對它漸漸不再關心,直至消失殆盡,除非曆史將它凝化為石,流傳後世。而著作本身便可不朽,一旦書篇寫成便可與世長存。例如亞曆山大帝王,我們所能記起的隻是他的威名與事跡;而柏拉圖、亞裏士多德、荷馬等人,他們的思想言論至今仍然在每個文人學士的頭腦中閃耀,其影響與他們在世之時並無衰減。梵書與奧義書今天還在我們中間流傳研習,而亞曆山大當年光耀一時的豐功偉業,已若春夢一般蕩然無存了。

實現立功多多少少要靠機遇。因此,獲得功名,一方麵固然是由於其業績本身的價值,另一方麵也有賴於時事風雲的造就,如果二者不能相互承輔,根本不可能有立功者的光華閃爍。以戰功為例,它是一種靠他人所證明的成就,依賴的是少數見證人的證言,然而有些因素卻難以確定。比如這些見證人並非都曾在現場親眼目睹,即使在現場親眼目睹,他們的觀察報告也不一定公正確鑿。以上所談的是有關立功的幾個弱點,但它們都可以用其優點來平衡。立功的優點在於它是一種很實際的事,亦較易為一般人所理解。所以,除非我們不明了創功立業的動機,否則,一旦有了可靠可信的資料事實,便很容易做出公正的評判。

與立功的情形相比,立言恰好相反。它無需偶然的機遇,所依靠的是立言者的品德學問,並且借此可與世長存。此外,有時很難對所立之言的真正價值做出定論,內容愈是深奧,要想對它進行批評愈是不易。一般來說,很少有人能透徹地認識一部鴻篇巨著的價值,能夠實事求是地公正評價的批評家更是鳳毛麟角。所以,靠立言而得的名聲,大都是靠諸多判斷累積而成。前麵已經提及,功業更多的是留給人們回憶,而且很快便成過眼煙雲;然而有價值的作品,除非殘破不全,否則總是曆久不衰,猶如初版時一樣新鮮生動,而且永遠不會為一代一代相襲的傳統所淘汰。再則,一部優秀的著作,即使問世之初為偏見所籠罩,也不會永久地被人誤解;曆經歲月的洗禮,它真正的價值終究會顯示出來的。

事實上,名聲是比較的結果,而且主要是在品格方麵的對比。所以,要對其做出評價,也就因人而異。某人的名聲可能因新秀的崛起而使他原有的聲望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衝擊或湮滅。因此,名聲是依靠絕對價值來評判的。而所謂絕對價值,隻存在於那些出類拔萃之人物,直接地靠其本身而傲視同類,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為他人剝奪。所以為了增進我們和社會的幸福,我們應該全力追求偉大的頭腦和心靈。沒有反射體我們無以看到光線,沒有沸揚的名聲我們便不可認識真正的天才。然而,名聲並不能代表價值,許多天才沉沒於默默無聞之中。正如萊辛所說:“有些人得到了名聲,有些人卻當獲未獲。”

論榮譽

培根

人的榮譽應當與人的價值成正比。如果榮譽大於價值,不會使人信服。反之,內在價值大於榮譽,則不易被發現。

一個人若完成了沒有人做過的,或雖做過但未得成功的事業——那麼他所獲得的榮譽,將遠遠高於追隨別人而做的事業,哪怕後者更難。

如果說一個人所做的事業有益於社會,有益於人民,有益於各行各業,那麼他得到的榮譽就會更大。

有的人為了榮譽失去了崇高的東西,那又能怪得了誰呢,隻能說他自我保護意識很差。如果能做成別人都嚐試而失敗過的事,那麼他的名字將像多麵的鑽石,煥發出最耀眼的光彩。所以,在榮譽的追求上,有競爭的對手是一件好事。聰明的侍從有助於擴散榮譽。西塞羅說過:光榮出自家中。嫉妒是蠶食榮譽的妒蟲,所以要設法征服它。為此就要使人相信,你所追求的目的不在榮譽而在事業,你的成功得之於良機而並非由於你的優異。

君主們的榮譽可以按如下等級排列:第一等是創建國家的人們,如羅馬城者——羅慕洛,波斯建國者——塞拉斯,凱撒帝國——凱撒,奧特曼帝國——奧特曼,伊斯蘭帝國——伊斯梅爾。

第二等是立法者們。國家製度的創設者。如斯巴達立法者——萊卡斯,雅典立法——梭倫,東羅馬皇法——查士丁尼,英國國法——愛德加,西班牙國法——卡斯提。

第三等是那些解放者。他們或者結束了內戰,或者把民族從異族奴役中拯救出來。如奧古斯都、菲思帕斯、奧蘭斯(羅馬皇帝)、英格蘭王亨利七世、法蘭西王亨利四世等。

論逆境

培根

“一帆風順固然令人羨慕,但逆水行舟則更令人欽佩。”這是塞涅卡效仿斯多葛派哲學講出的一句名言。確實如此。如果說奇跡就是超乎尋常,那麼它常常顯現的則是在對逆境的征服中。塞涅卡還說過一句更深刻的格言:“真正的偉大,即在於以脆弱的凡人之軀而具有神性的不可戰勝。”這是宛如詩句的妙語,意味深長。

在古代詩人們的神話中曾有這樣的描寫:當赫克裏斯去解救盜火種給人類的英雄普羅米修斯的時候,他是坐著一個瓦罐漂渡重洋的。這個故事其實象征這樣一個情景,人生猶如波濤翻滾的海洋,而每一個基督徒正以血肉之軀的孤舟橫渡它。

麵對幸運所需要的美德是節製,而麵對逆境所需要的美德是堅韌,從道德修養方麵講後者比前者更為難能。所以《聖經》之《舊約》把順境看作神的賜福,而《新約》則把逆境看作神的恩惠。因為上帝正是在逆境中才會給人以更深的恩惠和更直接的啟示。

在《舊約》詩篇中大衛的豎琴美妙樂音中,你所聽到的那並非僅是頌歌還伴隨有同樣多的苦難哀音,而聖靈對約伯所受苦難的記載遠比對所羅門財富的刻畫要更動人。

一切幸福都充滿慰藉與希望,而一切逆境也都充滿憂慮和煩惱,然而現實卻絕非如此。

以暗淡的背景襯托明麗圖案的刺繡才是最美好的,而絕不是以暗淡的花朵鑲嵌於明麗的背景上。讓我們從這種美景中去汲取啟示吧!

正如惡劣的品質會在幸福而無節製中被顯露一樣,最美好的品質即使在逆境中也會放出燦爛的光輝。

論堅毅

蒙田

所謂堅毅,主要指耐心忍受無法補救的不測。但堅毅並不意味著不要盡我們所能地避開威脅我們的麻煩和不測,不要擔心它們的突然降臨。相反,任何預防不測的誠實做法不僅允許,而且值得讚揚。因此,如果能夠利用身體的靈活或手中的武器避開別人的突然襲擊都是好的辦法。

古時候許多好戰的民族將逃跑作為他們的主要武器,經驗證明這種背對敵人的做法比麵向敵人更危險。

土耳其人比較習慣這樣做。

在柏拉圖的人物傳記中,蘇格拉底嘲諷拉凱斯(蘇格拉底密友)把勇敢定義為在對敵作戰中堅守陣地。蘇格拉底說:“怎麼?難道把陣地讓給敵人再反擊他們就是怯懦嗎?”他還引證荷馬如何稱頌埃涅阿斯的逃跑戰術。後來,拉凱斯改變了看法,承認斯基泰人和騎兵也采用逃跑的戰術。這時蘇格拉底又舉斯巴達的步兵為例,這個民族比任何民族都英勇善戰,攻克布拉的城。那天,由於衝不破波斯部隊的方陣,斯巴達軍隊製造後退的假象,引誘波斯人追擊,就這樣斯巴達人打破和瓦解波斯人的方陣,取得了勝利。

至於斯基泰人,有人說當大流士皇帝率兵去征服他們的時候,強烈譴責他們的國王見到他時總是後退,對此,斯基泰人的國王安達蒂斯回答說,他後退既非怕大流士,也非怕其他什麼人,而是他的民族行走的方式。因為他們既無耕地,也無城池和家園要保衛,不必擔心敵人從中撈到好處。但是,如果說這位國王為什麼要這樣做,那麼主要是因為他想靠近他們祖宗的墓地,在那裏他就會找到對話者。

當進行炮戰時,正如打仗時常有的那樣,一旦被瞄準是不能怕被擊中而躲開的,因為炮彈的威力之大,速度之快,讓人防不勝防。但還是有人試圖舉手或低頭來躲避炮彈,這至少會讓同伴們嗤笑。

查理五世入侵普羅旺斯時,在風車的掩護下,居阿斯特侯爵去偵察阿爾城。當他離開掩護時,被正在競技場上視察的德·博納瓦爾和塞內夏爾·德·阿熱諾阿兩位老爺發現。他們將侯爵指給炮兵指揮官德·維利埃,後者用輕型長炮瞄準侯爵,侯爵看見開火,便撲向一旁,可是未及躲開便中了彈。

幾年前,洛朗一世在維卡利亞一帶圍困意大利要塞蒙多爾夫。他看見瞄準他的一門大炮正在點火,便趕緊趴下,否則,炮彈可能會擊中他的腹部,可現在僅僅從他的頭頂擦過。說實話,我不認為他們的舉動是經過思考的,因為在瞬間你怎麼能判斷得出對方是朝上還是朝下瞄準呢?人們更願意相信能躲過炮彈那是僥幸,下次恐怕就難躲及,反而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如果在我未防備的地方,突如其來的槍聲傳入我的耳朵,我可能也會發顫。這種情況在比我勇敢的人身上也發生過。

斯多葛派認為,他們哲人的心靈不能夠抵擋突如其來的幻覺和想像。但是,他們一致認為這似乎是本能所致。比方說智者聽到晴天霹靂,或是看到突降災禍會大驚失色,渾身顫抖,對於其他的痛苦隻要哲人的理智是健全的,他們的判斷能力尚未受到損害,他們都會鎮定自若。而對於非哲人來說,前一種反應是與智者一樣的,而第二種就截然不同了。因為對於後者來說,痛苦的感受不是表麵的,他的理智已經受到腐蝕和毒害。這種人隻根據痛苦進行判斷,並與其妥協。不妨好好瞧一瞧這位斯多葛哲人的心境:

他的心堅定不移,他的淚枉然流淌。

逍遙學派的哲人並不排斥煩惱,但他們善於抑製。

論老之將至

盧梭

盡管標題如此,可這篇文章真正要談的卻是怎樣才能不老。在我這個年紀,這實在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仔細選擇你的祖先是我的第一個忠告。盡管我的雙親皆已早逝,但是考慮到我的其他祖先,我的選擇還是很不錯的。當然也不可否認,我的外祖父六十七歲時去世,正值盛年,可是另外三位祖父輩的親人都活到八十歲以上。至於稍遠些的親戚,沒能長壽的隻發現一位,他死於一種現已罕見的病症——被殺頭。我的一位曾祖母活到九十二歲高齡,一直到死,她始終是讓子孫們感到敬畏的人。我的外祖母,一輩子生了十個孩子,活了九個,還有一個早年夭折,此外還有過多次流產。可是在外祖父去世之後,她馬上就致力於婦女的高等教育事業。她是格頓學院的創辦人之一,力圖使婦女進入醫療行業。

我的外祖母總愛講起她在意大利遇到過的一位麵容悲哀的老年紳士,她詢問他為什麼而憂鬱,他說他剛剛失去了兩個孫子。

“天哪!”她叫道:“我有七十二個孫兒孫女,如果我每失去一個就要悲傷不止,那我就沒法活了!”

“奇怪的母親。”老紳士聽後回答說。

但是,作為她的七十二個孫兒孫女的一員,我卻要說我更喜歡她的見地。

八十歲之後,她開始感到入睡有些困難,她便經常在午夜時分至淩晨三時這段時間裏閱讀科普方麵的書籍。我想她這樣一來根本就沒有工夫去留意她在衰老。

在我看來,這是保持年輕的最佳方法。如果你有既廣泛又濃烈的興趣和活動,而且你又能從中感到自己仍然精力旺盛,那麼你就根本不會去考慮你已經活了多少年這種純粹的統計學情況,更不會去考慮你那也許不很長久的未來。

至於健康方麵的忠告,由於我這一生幾乎從未患過病,也就沒有什麼有益的忠告。我吃喝皆隨著自己的心意而為,想吃喝多少就吃喝多少;醒不了的時候就睡覺。盡管實際上我喜歡做的事情通常是有益健康的,但我做事情從不以這是否有益健康為根據。

老年人在身心方麵須防止兩種危險。一種是過分沉溺於往事。人不能生活在回憶當中,不能生活在對美好的往昔的懷念或對去世的友人的哀念之中。一個人應當把心思放在今天,放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上。當然,這一點並非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到,往事的影響總是在不斷地增加。人們總認為自己過去的情感要比現在強烈得多,頭腦也比現在敏銳。假如真的如此,就該忘掉它;而如果可以忘掉它,那你自以為是的情況就可能並不是真的。

另一種危險是依戀年輕人,期望從他們的勃勃生氣中獲取力量。子女們長大成人之後,都想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如果你還像他們年幼時那樣關心他們,如果他們不是異常遲鈍的話,他們就會把你視為包袱。當然,我不是說不應該關心子女,而是說這種關心應該是含蓄的,假如可能的話,還應是寬厚的,而不應該過分地感情用事。動物的幼子一旦自立,大動物就不再關心它們了。人類則很難做到這一點,也許是由於其幼年時期較長的緣故吧。

我認為,倘若想成功地度過老年時期,老年人應具有強烈的愛好,而且其活動又都恰當適宜,並且不受個人情感影響。隻有在這個範圍裏,長壽才真正有益;隻有在這個範圍裏,源於經驗的智慧才能不受壓製地得到運用。

告誡已經成人的孩子別犯錯誤根本沒有用處,因為,一來他們不會相信你,二來錯誤原本就是教育所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但是,如果你是那種受個人情感支配的人,你就會生活得很空虛,除非你把全副心思放在子女和孫兒孫女身上。假如事實確是如此,那麼當你還能為他們提供物質上的幫助,譬如支援他們一筆錢或者為他們編織毛線外套的時候,你絕不要期望他們會因為你的陪伴而感到快活。這一點希望老年人記在心中。

還有一個忠告,老年人切莫因死亡的恐懼而苦惱。年輕人害怕死亡是可以理解的。有些年輕人擔心他們會在戰鬥中喪生,於是每當想到會失去生活能夠給予他們的種種美好事物,他們就感到痛苦。年輕人這種擔心並不是無緣無故的,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對於一位經曆了人世的悲歡、履行了個人職責的老人,因害怕死之而苦惱,就有些可憐且可恥了。

在我看來,克服這種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逐漸擴大你的興趣範圍並使其不受個人情感的影響,直至包圍自我的圍牆一點一點地離開你,而你的生活則越來越融合於大家的生活之中。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應該像河水一樣,開始是細小的,並被限製在狹窄的兩岸之間,然後熱烈地衝過巨石、滑下瀑布。漸漸地,河道變寬了,河岸擴展了,河水流得更平穩了。最後,河水流入了海洋,不再有明顯的間斷和停頓,爾後便擺脫了自身的存在,而且這是在毫無痛苦可言的情況下進行的。能夠這樣理解自己的一生,將不會因害怕死亡而痛苦,因為他所珍愛的一切都將繼續存在下去。而且,隨著精力的衰退,疲倦之感日漸增加,長眠或許是解決此問題的最受歡迎的方法。

我渴望死於尚能勞作之時,同時知道他人將繼續我所未竟的事業,我大可因為已經盡了自己之所能而感到安慰。

穿衣打扮

康德

在與人交往前,注重自己的形象是十分有必要的,但這種必要不應在交往中體現出來,因為那樣會產生難堪,或者是裝腔作勢而應追求的是自然大方:對於自己在舉止得體方麵、在衣著方麵不會被別人指責的某種自信。

好的、端莊的、舉止得體的衣著是一種引起別人敬重的外部假象,也是一種欲望的自我壓抑。

對比是把不相關的感官表象在同一概念之下加以引人注意的對置。正是由於對比,一塊沙漠中的綠地才顯得引人驚奇。一間茅草蓋頂的房子配上內部裝飾考究的舒適房間,這都使人的觀念活躍,感官由此加強。反之,窮困而盛氣淩人,一位身著華麗外衣的貴婦人內衣卻很髒,或者像從前某個波蘭貴族那樣,宴飲時揮霍無度,侍從成群,平時卻穿著樹皮做的鞋,而這卻不是對比。為不錯的事物輔之以更能表現其美的因素,才稱之為對比。美的、質優的、款式新穎的服裝是人的襯托。

新穎,甚至那種怪誕和內容詭秘的新穎,都活躍了注意力。因為這是一種收獲,感性表象由此獲得了加強。單調(諸感覺完全一模一樣)最終使感覺鬆弛,主要表現在環境觀察力的降低,而感官則被削弱。變化則使感官更新。

拿誦讀布道詞來說,如誦讀腔調從始至終都不變。無論是大聲喊叫的還是溫言細語的,用千篇一律的聲音來誦讀,最後的結局都是使聽誦讀的人進入夢鄉。工作加休息,城市生活加鄉村生活,在交往中談話加遊戲,在獨自消遣時一會讀曆史,一會讀詩歌,搞哲學又搞數學,在不同社交場合穿著不同的服飾,這些都可以強化心靈。這是同一生命力在激動感覺的意識,不同的感覺器官在它們的活動中相互更替。生活單調無色彩,會使懶惰之人的生活變得更加空虛,目標更加模糊縹緲。

衣服的顏色能使麵龐看起來更加嬌豔,這是幻象,但脂粉卻是欺騙。前者吸引人,後者則愚弄人。於是有這樣的情況:人們幾乎不能忍受在人或動物的雕像上畫上自然的顏色,因為這會使他們錯誤的把雕像看成活的,常常就這樣猝然撞入他們的眼簾。一般來說,所有人們稱之為得體的東西都是形式,也就是吸引人的外在形象。

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奧格·曼狄諾

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我要如何利用這最後、最寶貴的一天呢?首先,我要把一天的時間珍藏好,不讓一分一秒的時間無端浪費。我不為昨日的不幸歎息,過去的已夠不幸,不要再賠上今日的運道。

時光會倒流嗎?太陽會西升東落嗎?我可以糾正昨天的錯誤嗎?我能撫平昨日的創傷嗎?我能比昨天年輕嗎?一句出口的惡言,一記揮出的拳頭,一切造成的傷痛,能收回嗎?

不能!過去的永遠過去了,我不再去想它。

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該怎麼辦?忘記昨天,也不要癡想明天。想著明天的種種,今天的時光也將白白流逝了。明天是一個未知數,為什麼要把今天的精力浪費在未知的事情上?

企盼今早的太陽再次升起,太陽已經落山。走在今天的路上,能做明天的事嗎?我能把明天的金幣放進今天的錢袋裏嗎?

明日瓜熟,今日能蒂落嗎?明天的死亡能將今天的歡樂蒙上陰影嗎?我何必擔心未知的東西呢?明天和昨天一樣被我埋葬。我不再想它,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這是我僅有的一天,是現實的永恒。我像被赦免死刑的囚犯,用喜悅的淚水擁抱新生的太陽。我舉起雙手,感謝這無與倫比的一天。

當我想到昨天和我一起迎接日出的朋友,今天已不複存在時,我為自己今天的幸存而感激上蒼。我是無比幸運的人,今天的時光是額外的獎賞。

許多強者都先我而去,為什麼我得到這額外的一天?是不是因為他們已大功告成,而我尚在途中跋涉?如果這樣,這是不是成就我的一次機會,讓我功德圓滿?造物主的安排是否別具匠心?今天是不是我超越他人的時機?

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生命隻有一次,而人生也不過是時間的累積。我若讓今天的時光白白流逝,就等於毀掉人生最後一頁。因此,我珍惜今天的一分一秒,因為它們將一去不複返。我無法把今天的時間存入銀行,明天再來取用。時間像風一樣不可捕捉。每一分一秒,我要用雙手捧住,用愛心撫摸,因為它們如此寶貴。垂死的人用畢生的錢財都無法換得一口生氣。時間無法計算價值,它們是無價之寶!

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憎恨那些浪費時間的行為。我要摧毀拖延的壞習慣。我要以真誠埋葬懷疑,用信心驅趕恐懼。我不聽閑話、不遊手好閑,不與不務正業的人來往。我終於醒悟到,若是懶惰,無異於從我所愛之人手中竊取食物和衣裳。我不是賊,我有愛心,今天是我最後的機會,我要證明我的愛心和偉大。

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今日事今日畢。今天我要趁孩子還小的時候,多加愛護,明天他們將離我而去,我也會離開。今天我要深情地擁抱我的妻子,給她甜蜜的熱吻,明天她會離去,我也是。今天我要幫助落難的朋友,明天他不再求援,我也聽不到他的哀求。我要樂於奉獻,因為明天我無法給予,也沒有人來領受了。

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如果這是我的末日,那麼它就是不朽的紀念日,我把它當成最美好的日子。我要把每分每秒都化為甘露,一口一口,細細品嚐,而且滿懷感激。我要每一分鍾都有價值。我要加倍努力,直到精疲力竭。即使這樣,我還要繼續努力。我要拜訪更多的顧客,銷售更多的貨物,賺取更多的財富。今天的每一分鍾都勝過昨天的每一小時,最後的也是最好的。

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如果不是的話,我要跪倒在造物主麵前,深深致謝。

論命運

伏爾泰

《荷馬史詩》是所有流傳下來的西方書籍中最古老的史詩。正是在《荷馬史詩》中我們發現了不敬神的古代風俗、世俗的英雄和以人的形象出現的世俗的諸神。在這部史詩裏,我們發現了哲學的開端和命運的概念,因為命運是諸神的主人,詩裏的諸神是世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