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義曰:民復性則棄末,棄末則敦本,不作無益,不貴異物,所賴以終身者,田桑之事而已。是以耕而食,則穀人一於耕,識而衣,則絲人一於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智巧無所施也,日用飲食而已,故含哺而嬉。利害無所攖也,自適其適而已,故鼓腹而遊。民之能事已此矣,於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四者之外無餘事也。甘其食,在於止分,不在於猒飲食。美其服,在於去華,不在於服文釆。安其俗於不擾,無妄動之失。樂其業以自足,無歆羨之求。非民復其性,何以臻此?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
徽宗註曰:居相比也,聲相聞也,而不相與往來。當是時也,無欲無求,莫之為而常自然,此之謂至德。
疏義曰:居相比,則其跡為甚親。聲相聞,則其處為甚邇。宜其相保相受,相賙相賓也。乃至於澹然兩忘,至老死不相往來者,不知禮之所將相與於無相與故爾,雖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可也。性復樸而無欲,心忘物而無求,莫之為而常自然,非至德而何?老子於太上章言:百姓謂我自然。蓋於太上之治既言百姓謂我自然,則知至德之世,民莫之為而常自然者,無足疑矣。
信言不美
信言不美,徽宗註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關百聖而不慙,歷萬世而無弊。
疏義曰:道非言,無以闡其奧;言非道,無以立其本。道之出言,淡乎無味,根於理義,不特芻豢之甘,膏粱之美也,可操以為驗,可稽以為決。合若符節,正而易行,故關百聖而不慙。堅如金石,要而易守,故歷萬世無弊。然則信言之本乎道,又何貴於美耶?
美言不信。
徽宗註曰:貌言華也,從事華辭,以支為旨,故不足於信。
疏義曰:貌言無實,無實者華而已,故貌言為華而至言為實。從事華辭,貽非辭達,以支為旨,貽非體要,若然則去道彌遠。雖終曰言而盡道,足以美聞者之聽,求其根柢蔑如也,將何以示信哉?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辯,徽宗註曰:辭尚體要,言而當法。
疏義曰:趣完具而已謂之體,眾體所會謂之要,辭以體要為尚,則得道之大全,而貢於至理。以此立言,莫不當法,雖不假辮論,而精義具存已,足以猒人之可欲,是謂善者不辮也。昔孔子繙十二經而曰:要在七義。孟子學孔子者也,不得已而有言而曰:予豈好辮哉?其言有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而楊雄以謂知言之要,其善者不辯之謂歟?
辯者不善。
徽宗註曰:多駢旁枝,而失天下之至正。
疏義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蓋辮道之囿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不能守中,則多駢旁枝而畔於道,非天下至正也。如公孫龍之詭辭,惠施之多方,殆猶一蚉蝱之勞爾,此所以為不善。
知者不博,
徽宗註曰: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
疏義曰:道要不煩,知其微者,悟於一言,存於目擊,少則得之,何以博為?經曰:博之不得名曰微。探其微,則無形而隱矣。惟反要而語極者,然後可以知此。莊子曰:知之淺矣,不知深矣。
博者不知。
徽宗註曰: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 莊子曰:博之不必知,辮之不必慧。
疏義曰:為學日益,則聞所不聞,見所不見,有以多為貴者。至於為道日損,則無形之上獨以神視,無聲之表獨以氣聽,而視聽有不待耳目之用,何取於聞見之多哉?善進道者,有曰守約,有曰說約,信所謂不如其約也。老氏應孔子至道之問,且曰:博之不必知,辮之不必慧。則知道之至妙,殆非多聞見可得而知也明矣。
聖人無積,徽宗註曰: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莊子曰:聖道運而無所積。孔子曰:丘是以日徂。
疏義曰:道之至虛,未始有物。物量無窮,皆域於道。道冥於無,則虛而能應;物滯於有,則其與幾何?若草之所盛,取之如殫,籄之所與,有時而匱,是有積者故不足也。至於虛而無積則異於此,若鑒對形,妍醜畢見,若穀應聲,美惡皆赴,所謂無藏故有餘也。聖人體道之至虛,運而無所積,六通四闢,無乎不在,時出而應之,特其緒餘爾,未始礙於實也,所以能兆於變化而獨成其天歟?莊子論天道帝道與夫聖道,皆曰運而無積者,此也。孔子得是道,至於奔逸絕塵,反一無跡,非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也,故曰:丘以是日徂。雖然彼已盡矣,又豈溺於虛寂,使學者終不得其門而入耶?特不膠於有跡,與之兩忘於無有而已。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