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最好不說,我保不來密。”張清淑又強人所難。
陳月秀苦笑著說:“我曉得你要裝瘋。”說著從書包裏取出公上寫給她的信,又說道:“你先看一下這個,是他寫的。”
張清淑接過信:“哪個他?”
陳月秀靦腆地說:“就是他嘛!”
張清淑一下子明白過來,仍然不依不繞:“他、他、他,他是哪個我怎麼知道?哪裏有這麼稱呼人的?你不說,我就不看。”說著把信要還給她,但臉上明顯在奸笑。
陳月秀急道:“哎呀,你明明曉得是哪個,你卻要明知故問,我是真的不曉得怎麼辦才找你想辦法的。你還故意裝瘋。”
張清淑見差不多了,說道:“好、好,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這是他寫給你的第一封情書,讓我幫你看一下,好讓你高興高興。”她說出這句後,突然驚訝地說:“哎,不對呀,他寫給你的情書,你怎麼拿給我看呢?”
陳月秀嚕著嘴說:“屁才是情書,沒名沒姓,無頭無尾的,曉得他在說哪個?也不曉得他說些啥子?哎呀,你看了再說嘛。”
張清淑站在路邊上認真地看起了信來。看完後說道:“顏定國的作文就是寫得好,寫這麼多形容詞,一會兒像太陽,一會兒像月亮,把你形容得太美了,怎麼,你還不滿意嗎?”
陳月秀做出一副不高興地樣子說:“滿意個屁,他信裏除了寫這些不實之詞外,其它啥子都沒有說,叫人咋理解嘛?”
張清淑恍然大悟,笑著說道:“哦,我懂了,你是怪他沒有給你寫明他愛你,他喜歡你,是不是嘛?”
陳月秀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用右手去打她,說道:“我哪裏是哪個意思嘛?你真壞,人家好心請你幫忙,你卻拿人家開心,真不夠意思。”說完又嚕著嘴往前走,做出一副不理睬張清淑的樣子。
張清淑向前跑了兩步趕上她,笑著說道:“好,我說給你聽。人家寫給你這封信,實際上就是向你求愛,要和你耍朋友,談戀愛,他讚美你就表示喜歡你,他寫到他願做一隻小羊,跟在你身旁,就是這個意思。”
陳月秀說:“這個我曉得,問題是我現在該怎麼辦嘛?我又寫不來他寫的這些東西。”
張清淑說:“你平常那麼喜歡他,現在人家主動向你求愛,你又害怕了,不曉得啷門辦了?你問我,我也不曉得啷門辦。憑良心說,顏公上長相實在是太優秀了,也實在是太可愛了。但有兩個問題你想過沒有,一是你們兩個都還小,還在讀書,如果是你們現在就明確耍朋友,人們的口水都要淹死你們,不曉得要把你兩個說得好壞。二是,也是最嚴重的問題,他人雖然優秀,但他是富農成分,一輩子抬不起頭,永無出頭之日。你想過沒有,你和他好,這一輩子怎麼過?”並非張清淑危言聳聽,時事的確如此。
陳月秀說:“這些我倒沒有想過,我隻是喜歡他,哪怕是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
張清淑感歎道:“這也不怪你,任何一個女人都會這麼想,隻是……哎,不說了,說多了反而不好。”
陳月秀問:“那現在怎麼辦呢?我怎麼跟他說?”
“你千萬別理他,就當啥子都沒發生,一切等畢了業再說。”張清淑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陳月秀說。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學校。
公上上午放學後便早早回家,回了家後又早早吃飯,吃了飯後又早早上學。他到學校,教室裏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他爬在教室的後窗上,雙眼看著陳月秀來的方向,很久很久才見到陳月秀和張清淑兩人慢慢走來,他既緊張又興奮,趕緊回到座位上。
說來也怪,沒發生這事,公上和陳月秀兩人一見便含情脈脈,相互一笑。今天就大不一樣,陳月秀和張清淑到教室時,見公上坐在座位上,兩人很平常、很平淡,就像和熟人一樣打了個招呼。兩人坐下後,便拿出書來看。公上坐了一會兒,感覺很不是滋味,一個人跑到操場上去打籃球去了。
晚上放學回家,公上心裏如十五個吊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對陳月秀的態度心裏沒底,一直在想,在問,在回答一個問題:她看了我寫給她的信,是高興還是憤怒?如果是高興,她應該比原來更興奮才對,怎麼她反而對我冷淡了呢?如果是憤怒,她怎麼又沒有用眼睛恨我呢?千回百轉,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第二節課,初中一年級上體育課,一群又一群的女同學跑到公上教室外的窗台上看公上,公上不察,還在認真聽課。
陳月秀見到其他班的女學生跑來看公上,顯得極為緊張和不安,但又無可奈何,隻是心裏著急。
第三節課,小學五年級上體育課,又一波一波的女同學跑來看公上,公上不知怎麼回事,不時還給這些來看他的人做一個鬼臉,伸一下舌頭,惹得外麵的女生對著他笑過不停。楊老師上語文,在專心講課,對站在外麵的學生雖感到有點奇怪,但也沒在意。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女生,其中一個長得很高,也長得很漂亮,她趴在窗台上用心用情地看著公上,公上被她看得極不自在,但又無法回避。這個女生仔細看了一會兒公上,轉身回頭給在外麵的幾個女生大聲說:“哎呀,這個娃兒當真長得乖,越看越好看,難怪不得有人喜歡他喲。”
若是平時有人這麼讚美公上,公上肯定會很高興。她說的這幾句話,室內室外的人都聽到了。班上有點騷動,李平學輕蔑地看了公上一眼,陳月秀紅著臉低著頭看書。公上臉上紅得發燙。他熱血沸騰,氣往上衝,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側頭憤怒地恨了陳月秀一眼。
陳月秀也正好看公上。她的臉色和眼神顯得很著急,給公上使勁地揺了兩下頭。班上的人隻知兩人有情,但不知兩人這時在幹什麼?
公上看了一眼陳月秀後,又回頭看著窗外的女生。看他的女生見公上一臉怒氣和怒眼,嚇得笑著跑了。
原來,陳月秀給張清淑說了之後,張清淑又給彭仙菊和其他班上的好友說了此事。這一傳十,不到一天,全校高年級懂事的女生都好奇地來看公上。這一來,弄得公上和陳月秀下不了台。公上認為是陳月秀不守信用,故意將此事泄漏出去,有意給他過不去。從此,公上便不理睬陳月秀,平常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因此事在校內造成了一定影響,楊老師進行了查究。陳月秀拒認此事,而張清淑和彭仙菊卻向楊老師說了這事的前因後果。兩天後,楊老師在上課時借機說道:“我們班上有個別同學,人小心大,道德敗壞,人還沒有長醒就東想西想了。”
全班的同學都知道是在批評公上,大多數同學都感到痛快。陳月秀低頭看書,公上麵無表情,目視前方,好像不知道楊老師在批評誰。公上初戀受挫,從此一生不敢追女人。
楊老師不點名的批評,特別是那句“人小心大、道德敗壞”八個字,深深刺痛了公上的心。回到家裏,他一個人冥思苦想:陳月秀明明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雖然我隻有十五歲,但我確實想了她,難道這就是“人小心大,道德敗壞”嗎?想都道德敗壞,那怎樣才不想呢?未必我這個人真的很壞,才十五歲就想這些事了,其他的同學沒有想嗎?也許我真的很壞,今後下決心不想女人了。正是:
初戀受挫錯中錯,百鳳來朝百鳳坡,
百女傳情皆無緣,又愛又怕誰之過。
想歸想,但要做到很難。不一會兒,他又想到了陳月秀。他後悔不該恨她,他想起陳月秀在看他那一眼時,是想給他解釋,表示不是她說的。但公上不能原諒她的是:明明給她寫了叫她不能給其他人說,她無視我的自尊,這事肯定是她給其他人說了才傳出去的,弄得我無地自容。想到這裏,他又有一點恨她。
正當公上為此事搞得不可開交之時,另一個重大新聞轉移了人們的視線。
第二天早上上學,鄧中華從公上屋前過,喊道:“顏公上,走了沒有。”
公上聽到喊聲,立即答道:“沒有,馬上出來。”他急忙背著書包出門,在太陽田的田坎上與鄧中華會合,兩人走到張文興的房子屋前,正好又碰到李平學去上學。三人一路走過顏台水的房屋後,前麵是種滿莊稼的小坡,視野較為開闊。過了狹窄的田坎路後,李平學在最前麵問:“昨天我們大隊學校發生了件大事,你們曉不曉得?”公上和鄧中華都同時揺了揺頭。李平學炫耀著說:“全大隊都鬧陣了,公社都曉得了,你們都還不曉得?”
公上和鄧中華對視了一下,深感自己無知,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都期盼地望著他,意思是請他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