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在他們爭著要喂藥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開始是因為太累,不想麵對他們。就是她想反抗,恐怕還會被猛批一頓,光聽他們的對話,對她私正胡亂跳橋一事,相當不滿,少不了醒來就被刮。而且昏迷還有一大好處,這藥雖然苦不堪言,還是被狐狸哺喂的,順便也苦苦他,要不是他給自己中了蠱毒,也不會在過去的半年時光,天天受此苦毒。好在燕九州每一次喝完後,都會送上蜜水類的東西,而男人當然不屑於用那種東西了,她就高興地想象著白狐狸受苦的模樣,暗自繼續裝昏迷。
殊不知,碧姬在薑霖奕喂完藥後,都有馬上遞上茶水,當然是甜的,這伺候主子的活,他們三婢仆絕對周到細致,不會漏掉這等小事。
好吃好睡了一整天,她的體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天一亮,雙方的醫師都一同會診。
焙之道,“內息已經平衡,藥起了作用,沒有大危險了。”
莫楚材道,“嗯,再喝上幾副,就沒事兒了。”
後者的話遭到幾道不讚同的眼光,可別看莫楚材生得一副文弱書生相,那白嫩嫩的臉皮絕對比任何市井流氓要厚百倍,挑著溫文爾雅的笑,優哉遊哉,踱回臨時爐灶邊熬藥去也,完全無視於自家主子和敵對方同時投來的眼殺。
姬鳳傾急忙候在了莫楚材身邊,進一步詢問輕輕的病情,順便搶占清早喂藥的權利。
這方薑霖奕直接坐到輕輕身邊,搭起她的手腕,號完脈後,一直不走,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輕輕莫名地開始緊張起來,直覺著那雙狹細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好像非常清楚她已經醒了似地。但下一秒,他已經鬆開手,她立即感覺到臉頰上有手指掃過,帶著淡淡的茗香,讓她衝動地想睜開眼看看他現在的表情,這關心是真,是假?
不過,她還是打住了。因為旁邊傳來姬鳳傾的聲音,叫著又要喂藥了。薑霖奕退開了,身邊立即生出一股壓迫感,是一股熟悉的陽麝味兒,屬於姬鳳傾的霸道。感覺到他攬起了她,手臂微動著,就要開始哺喂。輕輕忍不住蹙起了眉頭,掙紮著要不要醒來自己喝。
“啊,少君?您的身子……”
突然,一串咳嗽聲響起,熟悉得,驚心動魄,她想也沒想便睜開了眼,看向聲源處,不料姬鳳傾的嘴巴已經壓了下來。
“不,奕……”
她急忙側轉了臉,嘴唇擦過臉頰,停住了,她聽到咕噥一聲,知道姬鳳傾沒辦法之下自己將藥喝下去了。
“啊,小姐,您終於醒了!”碧姬的叫聲絲毫不弱,急忙靠了上來,這使得姬鳳傾不得不退開了身子,隻能抱著,不能再做其他的了,手中的碗被碧姬接了過去。
輕輕感覺有大汗滑下額頭,瞧碧姬大驚小怪的表情,感覺她像是故意的。眼前的屏障一消,她便看到采之和焙之扶著薑霖奕坐下,虛掩的絕色麵容,是可直視不偽的蒼白憔悴。
記憶中,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狡猾,之前喂藥的機會就沒一次落姬鳳傾手中,全是恰恰好地被他搶去了。也正因此,他耗掉的功力引發了他的舊疾。
輕輕自己喝著藥,耳朵不禁豎得尖尖地,聽著那方的動靜。
采之道,“少君,您不該如此任性。”
焙之道,“少君,就是您趕我們回去,我們也不會再讓您動手了。”
薑霖奕喝完采之遞來的藥,輕輕牽起唇角,“好,就依你們的。”他的眼光睇來,正好撞上輕輕偷看,瞬爾狹眸一眯,笑得溫柔,又帶著一絲狡黠,“人沒事兒就好。”
這話她知道是以她說的,沒由來的,臉頰開始發燒。
“哎呀,小姐,你臉怎麼那麼紅,是不是喝上火了?”好死不死地,碧姬給來這麼一句,窘得她直想打地洞,無奈地隻有瞪過去一眼。
“沒事兒,消化不良罷了。”
碧姬捂嘴笑,“嗯,也對啊!小姐金枝玉體,這兩日的夥食確實差了太多。為這身子著想,我們還得盡快啟程才是。”
說著,又送上香甜糕點,應該是從車裏搶救出來的吧!輕輕吃著,開始思考下一步。
雙方爭鬥的焦點人物終於醒來,之前輕緩的氣氛驟然一轉,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雙方的醫師又再一次會診,結論都差不多,大難已過,還需悉心調養,不能再大動幹戈。
輕輕癟癟嘴,不以為然。這樣的話她聽了不下嗯次,每一次還不都折騰回來了。
“你個笨蛋,誰叫你往橋下跳的?!”
“笨女人,你嫌你命太長了是不是?!”
剛一診完,兩座大山轟隆一下壓來,輕輕隻覺眼前一暗,被四道怒氣濤濤的眼神殺得片甲不留。兩主子吼完她,又對上了,空氣中那交接的眼光,擦撞的氣波,崩得四周一片低氣壓,星光火花在兩男人之間茲茲作響,互不相讓啊!
姬鳳傾低喝,“你沒資格說她!”
薑霖奕狹眼一眯,淡淡回應,“那你又憑什麼說她?憑你把她逼得屢屢跳崖嗎?”
瞬間,姬鳳傾的臉色變了又變,剛要開口,被輕輕喝斷,“夠了,你們不要吵了。是我蠢,是我笨,是我喜歡跳崖,通通不關你們的事。我不想見到你們,你們都給我滾——”
――等等,還有――
隨著那個震天價響的“滾”字出口,仿佛整個天地隻餘下這一個音響,在山穀間久久回蕩,蕩得人心一陣刺疼,那雙明淨的大眼一片刺紅。
“小姐,別動氣啊,你剛醒,這身子經不起的。”碧姬立即發現不對勁兒,轉頭急忙打眼色,叫其他人阻止。
輕輕猛喘了幾口氣,又吼,“你們走,我不想看到你們。走——”聲音明顯弱下。
那兩個挺立如山的男人,互視一眼,重哼一聲,紛自退開,走遠。
輕輕閉下眼,想平伏心底翻騰的血氣,那一句“把她逼得屢屢跳崖”就像一根鋼針,戳得她好疼好疼,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行為欠妥當,而且大可不必如此。姬鳳傾不會讓她有生命危險,他隻是在……隻是在逼她回憶,刺激她罷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再逃避一下?
是嗬,白狐狸早就對她說過,逃避不是辦法,要她認清現實。可是她還不想……
再睜開眼時,瞥到不遠處那抹黑色的身影,他似乎一直靜靜地待在那裏,一動不動,手上,還拿著小紙包。她對上那雙擔憂的黑曜石眸子,心底雙是一絲抽痛。
醒來了,就必須麵對這一切了。
“九州。”她喚出聲,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麼多人裏,此刻隻想接近他。
燕九州沒想到輕輕會突然喚他,有一瞬間認為是幻覺,因為他這兩日完全被摒除在外,隻能遠遠地看著她,連碰一下都不可能。直到輕輕又喚了他一聲,他才提步上前,可沒走兩步又被主子的眼神給喝住。
“碧姬,我想單獨和燕大哥談談。”碧姬有些不甘地點點頭,看了看自家的主子,自家主子也沒有異議,便退下了。
燕九州的心,第一次如此激動,迫切,伸出手接住那雙伸來的小手時,好像胸膛裏跳動的東西,也驟然停止在那一刹那,排山倒海的悔意幾乎淹沒了他,若這個時候她叫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也絕不會再有分毫猶豫。
哪知道,她卻隻說了一句,“對不起,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