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3)

父子之智

《堯典》:帝曰:疇谘若時登庸。放齊曰:胤子朱啟明。帝曰:籲,嚚訟可乎。

錄曰:此大聖之獨見,度越於千古。其所以傳賢而不傳子者,決於此矣。夫危微之間,所冷毫末,乃聖愚之所由分也。開明之性,近於道心,然不能純乎天理,則其發之於言,必不能已於辯訟也。可見聖人折理欲於毫芒之間,苟有毫釐之不至,未有不以開明為睿,辯訟為才者,而況於苗之碩,子之惡乎。以是為典,後世猶有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以為天下盡出於己之下者。然則,朱也,其超乎萬人之上矣。

《史記》:帝乙三子,長微子啟,次中行,季受辛。受辛,即紂也。紂之母為後賢,時紂尚少,帝乙及後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法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於是乃立紂。

錄曰:帝乙之事,商家之不幸,抑天命之當終也。夫太史之爭,天下之正法也。是時紂母賢而子尚少,帝乙寧知其亡國而預易之耶。後世若扶蘇、楊勇之事,實人謀之不臧也。抑商以一微子不能立而棄之,而周乃更泰伯、伯邑考,皆舍長而立其次,豈非天命之有在耶。

周古公三子,長太伯,次虞仲,次季歷。季歷娶太任,乃賢德婦人,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於是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亡如荊蠻,文身斷髮,以示不可復用。古公卒,季歷立,是為公季。公季脩古公遺道,篤於行義,諸侯順之。公季卒,子昌立,是為西伯。

錄曰:升之為卦也,巽而順,剛中而應,是以大亨也。周自古公以來,以允升居於上,而太伯仲雍以孚誠應於下,於是王季得升其虛邑無所疑阻,以至於西伯王業之興,豈偶然哉。向使太王無信順之明,太伯乏巽應之智,昌雖龍德剛中,無所用矣。可以見文王作易,得於家傳身體。其曰:王用饗於岐山,蓋實事也,豈無徵之空言哉。

孔叢子穆公問於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曰:有之。公曰:昔文王舍適而立某次,微子舍孫而立其弟,是何法也。曰:殷人質,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親其親,故立子。亦各有其禮也。文質不同,其禮則異。文王舍適立次,權也。公曰:苟得行權,豈唯聖人唯賢與愛立也。曰:聖人不以權教,故立製垂法,順之為貴。若必欲犯,何有於異。公曰:舍賢立聖,舍愚立賢,何好。子思曰:唯聖立聖,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則各賢其所愛,不殊於適,何以限之。必不能審賢愚之分,請父兄羣臣卜於祖廟,亦權之可也。

錄曰:此大賢之言,切中夫人之病,萬世不可易也。夫堯子開明,舜子讓德,苟非至聖,孰能舍此而立彼乎,而況後世之溺愛者乎。苟無一定之限而人焉,是狗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至於卜,雖古人不廢無,亦權之不得已耳,非智之得也。

《左傳》: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內外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敢貪天之功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姦,上下相蒙,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惹。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誌吾過,且旌善人。

錄曰:介推之棄綿上也,不智於晉之啟南陽歟。夫溫之難,天未厭周,子帶上悖不蒸,亡將無日,秦伯以為功矣。文乃攘為己有,異於乞醱一聞耳,乃若崎嶇草昧,一十九年之間,初非一朝一夕之故。介祿而弗及,王章而可求哉。雖然隱者其身也,顯者其名也。君子哉,介子歟。不然披以仇,須以竊,豈真可無言歟。言,則寺而豎矣,宜乎介子之不言也。

晉叔向之母拓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母曰:深山太澤,實生蛟龍。彼美,懼其生龍蛇,以禍汝也。使往視寢,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樂懷子璧之,故反於難。及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其母曰:子靈之妻,役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鍾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收也。叔向懼不敢娶,平公彊使娶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方,姑視之。及堂,閩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錄曰:愚觀羊舌氏之母,其智有足多,未可以其姑而少之也。夫上有聖世,所以成之者遠,內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有用世克明德端,此乎係也,而況殺天敗子,曰國亡家之人乎。禮世有刑人不娶,昤可謂不能斷矣。其博識多聞,乃其糠枇焉耳。是以君子必務誠意正心,脩身齊家,一毫不可苟,一事不可鈌,嗣是而及於胤毓,未有不善者矣。

《國語》:祁奚辭於軍尉,公問焉,曰:孰可。對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擇臣莫若君,擇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從令,遊有卿,處有所,好學而不戲;其壯也,強誌而用命,守業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鎮定大事,有直質而無流心,非義不變,非上不舉。若臨大事,其可以賢於臣也。臣請薦,所能擇,而君比義焉。公使祁午為軍尉,沒平公軍無枇政。

錄曰:愚觀祁奚之言,與今寒士之教子何以異哉。自少而壯而冠,形容曲盡,人之善為嗣令,一至此哉。今人見一子弟,若瑰瑛,若瑚漣,然夫誰不愛曰慕之,而不知其優遊涵養,切磋琢磨,乃心何如其倦倦也。幸而如午至樂無紀,又幸而如奚至公無嫌,此父子之閒,恩如天地,明如日月,何但一軍尉哉。抑觀晉之盛時,若趙文子孤也,而成物滋備;範文子蒙也,而敬讓聿崇。及其衰也,長如伯魯,而一詞無措;疆如智瑤,而五賢淩人,於此可驗。匪特家運是關,國祚實縣之矣。蚓今天下一統,賢才大同,而可不務預養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