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夫婦之義

萬章問曰:《詩》雲: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則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如告則廢人之大倫。以惹父母,是以不告也。萬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則吾既得聞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

錄曰:魯莊公即位二十有二年,壽三十六也,而始聘於齊,豈非告則不得娶乎。苟有明王在,上誅文薑之不慈,正莊公之不孝,則既免於任之樓,犖之牽,亦不至如般之弱,閔之幼,而子牙慶父之奸可以無作矣。奈之何桓方飭伯,血盟未載,不思無後之為大顧,憧憧於違難之問,其視妻而不告者,又何如哉。必合而觀,然後知二聖不告之為義,而孟子行權之為太。

《禮記》: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娶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別也。幣必誠辭,無不腆告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婦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錄曰:以記禮次之者,大聖權也。大禮,經也。未合禮而正經,猶今能立而言權。於是,有娶於同姓而謂之吳孟子者,有悖於直信而涕出女吳者,有忽於辭腆而鼠牙是競者,有背於偕老而鶉鵲不若者,皆萬世之罪人也。

《詩》:後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曰:釆釆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真彼周行。陸彼崔鬼,我馬虺嘖。我姑酌彼金曇,維以不永懷。陸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魷,維以不永傷。陸彼砠矣,我馬堵矣。我僕痛矣,雲何籲矣。

錄曰:或以此為美裏拘幽之曰而作,其知道者乎。夫以紂之政,誠酷烈矣。然臣罪當誅之心,文王未之改也。後妃內切憂懼之意,外共服事之德,不真彼於周行乎。其托言於酒,非真解憂也。豈其崇侯之諧方盛,而閡夭之謀未行歟。卒之無可奈何,而付之於浩嘆,則後妃者獨不可謂之至德耶。

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大夫行役於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曰:嚶腰草蟲,趨耀阜蠡。未見君子,憂心仲仲。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降。險彼南山,言釆其蕨。未見君子,憂心啜啜。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說。陸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觀止,我心則夷。

錄曰:註以此詩若周南之《卷耳》者,蓋紂在上,西伯在下,諸侯雖有被化之私,而實從公家之役,其憂固不能自已也。況夫逍進之藪刑人,如不克者乎。及夫既見而悅,則公私之情,上下之分,兩得之矣。此所以為召南之化也。若徒以執手之愛,契闊之情,其憂其樂所關微矣。

衛之婦人以其君子行役於外,而思念之日:雄雉於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請伊阻。雄雉於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恢不求,何用不臧。

錄曰:是詩之義,雖在聖門仲由以下而能知之者鮮矣。夫爾我相形,而後恢心生焉,有無相判,而後求心生焉。及其至也,子之於親,以婦見誅,仗莫甚矣。婦之於翁,以美見納,責莫甚矣。衛之為國,不啻其淪喪也。然而猶存康叔之祀者,徒以匹夫匹婦尚知禮義。此可見天理民彝,途人堯舜,均稟一致,而先王陳詩之道,夫子刪述之功,豈小補歟。

婦人為夫所棄,作詩曰:習習穀風,以陰以雨。眼勉同心,不宜有怒。釆封釆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茶苦,其甘如薺。宴爾新昏,如兄如弟。涇以渭濁,提提其扯。宴爾新昏,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發我筍。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遊之。何有何亡,甩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不我能情,反以我為儼。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我有旨蓄,亦以禦冬。宴爾新昏,以我禦窮。有洸有潰,既請我肄。不念昔者,伊餘來堅。

錄曰:愚觀棄婦之詞,古人以比忠臣孝子。其款誠之委曲,措詞之從容,非真有是事也。何也。蓋閨門之中,恩常掩義,自非負販轉徙之徒,孰有輕棄其妻者乎。且以七出有條,三不去有律,庶人無停娶之理,亦#1不容宴樂其新昏也。蚓於被棄之時,心誌悖戾,言語不倫,既乏代筆之工,終鮮學問之益。《穀風》,婦人何自而能是哉。豈以衛之賢者處亂國,事暗君。其曰電勉莫違者腹心之誼也;曰匍匐恐鞠者手足之情也;曰綺菲苜蓄者器使之恩也;曰涇濁渭清者反己之德也。然而新進者方效用矣,則不得不禮薄,如不遠伊邇也;不得不刑戮,如有洸有潰也。若乃君子之心,則豈處其薄乎。亦惟曰:我躬不閱,遑恤我後而已。是詩也,有悠然不迫之風,有奮然感動之意,有怨而不怒之則,有去而復顧之情,孰謂一婦人而能若是哉。凡孤臣孽子讀是,不廢詩而嘆者幾希矣。

《鄭風》述賢夫婦相警戒之詞日:女曰雞嗚,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見與馬。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錄曰:士與女一家之存亡也。琴與瑟一人之理亂也。一家之存亡,係於雞嗚昧旦。夫苟淫蕩放逸,則生不殖;生不殖,家必難矣。一人之理亂,係於執手偕老。夫苟二三其德,則室不宜;室不宜,愛且離矣。此安靜和好,所關甚大;而有洸有潰,家道之所以無成歟。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錄曰:夫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者,報施之常也。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者,篤厚之至也。故曰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然則知子之來而雜佩以問者,其於報施又何如哉。鄭以淫蕩忘返,若《靜女》《漆洧》諸篇,所樂者城之隅,洧之外耳;所贈者彤之管,芍之藥耳。固不可責其親賢友善,而門內之職併已亡之矣。此雖錚錚之金,靡靡之雅,而緇衣之感亦安可誣哉。

齊賢妃禦於君所,至於將旦之時,必告君曰:鸚既嗚矣,朝既盈矣。匪鸚則嗚,蒼蠅之聲。束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束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錄曰:愚觀是詩義明詞順。蓋古者官壺之中,不但閨門淑女,如傅姆師氏,莫不有做戒之道,諷誦之詞焉。故其詩曰:雞既明矣,會朝之人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而君方以為匪雞則嗚,乃蒼蠅之聲乎。又曰:東方明矣,會朝之人既已昌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而君方以為匪束方則明,月出之光。至於蟲飛薨薨,旦以分矣,尚未見其起而視朝也,則我豈不欲與子同寢而夢哉,但韋臣之會於朝者,候君不出將散而歸矣。無乃以我之故,而併與子為憎乎。此於上下措詞文順理直,故常存之以備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