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正公四子純祐、純仁、純禮、純粹。純祐事父母孝,未嘗違左右,不應科第,蔭守將作主簿,以非所好,即解去,從父之鄧。純仁登進士,亦以親遠不赴,曰:豈可重於祿食,而輕去父母耶。仲淹沒始出仕,嘗曰:吾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以立立朝事石,接待僚友、親睦、宗族,未嘗須臾離也。每戒子弟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已則昏。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又曰:六經,聖人之事,知一字則行一字。要須造次顛沛必於是,則所謂有為者,亦若是爾。仲淹嘗謂諸子,純仁得其忠,純禮得其靜,純粹得其略。知子孰如父哉。
錄曰:語稱仁者有後人,豈可自棄乎哉。文正榮榮孤孑,介然一貧士也。及其後也,身為將相,子皆聞人。非其心之所主,大有異乎,人其能然哉。去憂樂,一人之情也。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王者且然,蚓輔相乎。忠恕切己之要也。盡己之心與物無件,聖人且然,蚓學者乎。此所以或得其忠,或得其靜,或得其略。嗚呼。觀其所得,則知其所至不偶然矣。
韓忠獻公八子綱、綜、鋒、繹、維、縝、緯、緬。鋒、維、縝位公府,而行各有適,鋒適於同,維適於正,縝適於嚴。億性方重,治家嚴飭,錐燕居未嘗有惰容,每見諸路奏牘有擠拾官吏小過者,輒顏色不澤,曰:天下太平,聖主之心。雖昆蟲草木,皆欲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則望為公卿,次亦望為侍從,其下亦望京朝幕職,奈何錮之於盛世。及維為門下侍郎,禦史張舜民以言事罷,王巖叟救之,折簡密絢上,官均語泄說巖叟分折,維曰:臣下折簡聚談,更相督責,乃是相率為善,何害於理。若瑣瑣責之,懼於國事無益也。迺罷。
錄曰:愚觀韓忠獻之言,與袁邵公異世而同一軌也。君子其可忽諸。雖然若不為臺諫,及當銓衡之任,亦可辭其責也。苟當斯任,而能以是存之於心,非惟長國之元氣,抑亦增己之胤祚,豈不美哉。借曰:在己之心,於無過中求有過,無事中求有事,無意中求有意,益不深思之。曰:鋒同、維正、縝嚴、億方,一父數子且不能盡同,何啻四海之廣乎。將不但掄母之易,而顯世之德,可以無愧矣。
節孝徐先生孝行出於天稟。三歲父死,旦旦求之甚哀。讀《孝經》輒淚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帶定省。應舉入都,不忍捨其親,以父名石,終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則休然傷心,不忍加足其上。母亡,水漿不入口者七曰,悲慟嘔血,廬墓三年,臥苦枕塊,一辰絰不去體,常雪夜伏墓側,哭不絕音。學士呂俸過其廬適聞,為之泣下。甘露歲降兆域,杳兩枝合為囗#3。既終喪,不報筵幾,起居績獻如平生。州以行聞,說賜粟帛。元祐初,近臣合言:養親以孝著,居鄉以廉稱,道義文學顯於束方。乃以為楚州教授。訓諸生曰:諸君欲為君子,而勞己囗之力,費己之財,如此而不為,猶之可也。不勞己之力,不費己之財,何不為君子。鄉人賤之,父母惡之,如此而不為可也。鄉人榮之,父母欲之,何不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為小人者未之有也。聞之者斂維敬聽。
錄曰:愚觀聖宋重熙累洽,而知節孝之所由也。夫一人之孝出於天性,或不能通於天下也。惟人皆勉於為善,則幾生之膝下何所不賴乎。
以是達之天下,何息人人無君子之行哉。推積之心,於斯為盛。若乃終身不用屆器,衰絰不去,身體可以勉而能也。
嶽飛天性至孝父和母。姚氏生時,有大禽飛嗚室上,因以為名。未彌月,河庾,內黃水暴至,母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兔,人鹹異之。及長負氣節,沈厚寡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昊兵法》。自北境紛擾,母命以從戎報國,輒不忍,屢趣之,不得已乃留妻養母,獨從高宗渡河。河北淪陷,音問隔絕,曰夕求訪,數年不獲。俄有自母所來者,寄言謝五郎,勉事聖天子,無以老媼為念也。竊遣人迎之,阻於寇攘,往返者十有八,然後歸。後有疝疾,雖身服王事,嘗以昏莫竊暇至,親所嘗藥,進餌語效,行履未嘗有聲。每出師,必嚴飭家人謹侍眷。及卒,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毀幾滅性,與男雲銑足扶葬。既葬廬於墓所,刻木為像,行溫清定省之禮如生時。五子雲、雷、霖、震、霆。蕾買年十二從戰,數立奇功,軍中呼曰:贏官人。死時才二十三。一女未及昇,痛父兄之冤,抱銀瓶墜井而亡。孝宗立,追復元官,父子女褒贈有差。
錄曰:飛之一門而可少哉。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飛於此言,誠非講習討論之也,而能身體力行。若此所謂,雖曰未學,吾叉謂之學者,豈真故說哉。雖然飛尚可得有如雲者,且為養子,非有嚴師賢父之益,女亦弱而無識,焉知殺身成仁之美語。又雲:其身正,不令而行。愚於嶽氏父兄子女見之乎。
鹹淳末,徐應鑣試補太學生。德祐二年宋亡,瀛國公入燕,三學生皆從行。應鑣不欲從,乃與其子琦崧,女元娘誓共焚,子女皆喜從之。太學故嶽飛弟有祠,應鑣具酒肉祀飛曰:天不祐宋,社稷為墟。應鑣死以報國,誓不與諸生俱北。死已將魂魄累王,作配神主,與王英靈永永無教。琦亦賦詩自誓。祭畢以酒肉餉諸僕醉外,乃與其子女入梯雲樓,積諸房書籍箱筍四周,縱火自焚。一生僕未寐,聞火聲起,至樓下穴牖視之,見其父子儼然坐立,如廟塑像,走報諸僕,壞壁入,樸滅火。應鐮不能死,與其子女怏怏出戶去,君卒莫知所之。翌曰,得其屍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麵如生。諸僕為具棺斂殯之。益王立褒其節,贈朝奉郎秘閣脩撰。後同舍生劉汶鈞收而葬之,方家峪私謐曰:正節先生。
錄曰:自宋德不綱,而士風玷瘁。過之者傷於急迫,若陳束、歐陽徹,囂然而靡寧;不及者淪於汗賤,若三太學生,靡然而可耿,何意巨翁父子出於其問耶。夫殺身成仁,君子之美節也。以鑣之素養,琦與崧之素聞,尚曰休戚未關,而肉食之可諉也。其女元娘何為者哉。以其質則弱,非有慷慨之量也;以其犀則幼,非有歲寒之操也。而國破君亡,甘心共斃,可以見秉葬之良,不以幼弱而可忽也。不知當時賣國降虜之徒,問之能不自唾為大競乎。抑鑣之死告於嶽飛,其精神所契有素,而一門忠孝,寧無感發興起乎哉。嶽女之風,將不徒然。嗚呼,可謂仁矣。
《元史》:史天澤八子格、樟、棣、杠、杞、梓、楷、彬,皆顯官。天澤年四十,始折節讀書,平居未嘗自矜,及臨大節,論大事,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立論出人意表。拜相之曰,門庭悄然。或勸以權自張,曰:爵祿刑賞,天子之柄,何以權為。因以謝之,言慚服。當金未名士流寓失所,悉為治其生理而賓禮之,後多致顯達。破歸德,釋李大郎不殺,而送至真定,署為參謀。出入將相五十餘年,上不疑而下無怨。人以比於郭子儀、曹武惠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