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了一場乍暖還寒的冷雨,長安城中暖意融融的日子遲遲地來臨,四月初的微風裏有著仲春宜人的氣息,晚開的粉白桐花一片素淡地開滿了枝頭,遠遠望去煞是好看,隻是被風催落時卻總帶來幾分春日好景不長的闌珊愁緒。
未央宮,清涼殿。
銅熏爐中嫋嫋飄出淡淡的香氣,卻被一股濃鬱的藥味所掩蓋,緊閉的室內一片悶熱,然而榻上的少女依然裹著厚重的棉被,雙目緊閉,氣若遊絲,正是一副病顏憔悴的模樣。
門打開,然後又關上,隱隱傳來的響動讓病痛纏綿之中的少女費力地睜開眼,看著小宮女的背影,聲音沙啞地問道:“方才是誰來了?”
小宮女仿佛被嚇了一跳,忙不迭轉過身,有些遲疑地道:“美人……”
新晉封為美人沒多久的王綺珊輕輕咳了幾聲,蹙眉道:“說。”
小宮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慌亂地道:“方才陛下傳旨,說是美人病邪入體,不利居於宮中,要、要美人即刻搬出清涼殿,送回……庸國公府修養……”
“什麼?”王綺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眸,她剛想發怒,然而虛弱的身體卻沒有一絲力氣,於是她隻能徒勞地哭了起來,躺在榻上用盡全身力氣捶著床板,痛苦地哭泣道:“陛下……怎會如此待我……我還未被臨幸過……不……我不要回府啊……”
她哭得眼淚鼻涕滿臉都是,有些難看,再也找不回梨花帶雨淚光瑩瑩的動人風情。
奉命前來的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挽起了袖管,怎管她哭得好看還是難看,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床上拖了起來,就要將她送出宮外,然而被拖下床的王綺珊驟然尖聲大叫了起來,驚恐地道:“不!不要……不要看……”
嬤嬤一愣,隻見她被拖出了被窩,露出了僅僅著貼身小衣的身子,而那肌膚之上竟都是密密麻麻的紅疹,卻有一股奇異的香氣隨之飄散了出來,乍一眼望去如同無數小蟲爬在其上,醜陋而可怖……
王綺珊緊緊抱著雙臂蹲了下來,放聲大哭。
……
……
王綺珊最終還是被送上了回府的馬車。
她還發著燒,十分虛弱地倚在馬車上,身上披著厚厚的套衣,雙手將套衣的兩端緊緊攥著,仿佛生怕誰要來搶奪她最後的偽裝。
醫師說過她的病沒有大礙,停用那異域的香膏修養幾個月,便能盡數康複了,隻是或許對於無情的皇帝陛下而言,在那場大雨之中庸國公已經物盡其用了,那麼為了省一點**的食糧而卸磨殺驢也不是做不出來的事,更何況,這還是一頭病驢。
馬車就要開動,車外卻響起斷斷續續的談話聲,然後,車簾一掀,一個人鑽了進來,坐上了馬車後,馬車這才緩緩行駛了起來。
王綺珊有些怔忡地看著車廂裏那個熟悉的麵容,眼神中忽然充滿了戒備和敵意,“你……來做什麼?”
“不要緊張,我不是來痛打落水狗的。”剛剛坐上馬車的少女朝著她抿嘴一笑,露出雙頰邊兩個小酒窩,“我隻是來搭個順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