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的心徹底的冷了下去。他曾經希望,自己會給師父師娘帶來一點驚喜,然而事實上再次讓他們失望了,不,是絕望了。他看著手裏的破爛鐵劍,幾次想把它從空中仍下去。
但他終究沒有,兔死狐悲,他覺得這破爛的鐵劍就像仙劍中的自己,也是個悲劇人啊。
回到潛龍淵,張浩明顯的看見師娘怔了一下,他心也跟著痛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安慰道:“好啦,好啦,你大師兄帶著你去吧”門外車軲轆聲響起,一輛馬車停在門前。
別離……
潛龍淵漸漸在身後遠去,張浩知道,他自己與修仙煉道,與師父師娘估計從此永別了。
他心中迷亂,想著這十年的事情。忽然他又想起了那火紅色的小狐狸,還有一個李同瑜。
她啊……。千思萬想,都換做低低兩字歎息。
這些年他沒有朋友,沒有同道,那些師兄們跟自己關係也淡然的極了。師娘雖然慈愛,但那終究是長輩,見麵還是帶著拘謹的。隻有她像是上天派來的花仙子,驅散了所有的孤苦。
但張浩知道自己是一廂情願的。在她眼裏,自己大約隻是一個修為差的人族修士,如果有特別,就是造的果酒很好喝而已。
車轔轔馬蕭蕭,第四天黃昏的時候,張浩知道自己離目的地不遠了。路邊有一家小酒館,他停下車馬,走進去。張浩本來不怎麼愛喝酒——雖然善於造酒——隻是有時候心情不快的時候,喝上一兩口聊以解悶。
他走了進去。那裏賣一些低劣的燒酒、小菜。這個地方吃飯喝酒的,多半是在這鎮子上麵做工的人,累了時候喝兩碗便宜燒酒,吃一碟小菜,暫時忘卻憂愁,也算是苦中作樂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張浩撿了一個偏僻的坐頭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二兩燒酒。酒家器物粗劣,酒是用碗裝著的,碗呢,上麵新傷舊疤不少,就差碗底不漏水了。
張浩端起碗,咂了一口,一股火辣直從喉嚨往下割。伸手捏起幾顆花生丟入嘴裏,粗略的咬了兩三下就往下咽。放下碗,低低的歎了口氣。
桌子對麵有人坐下了,他還是沒抬頭,一手按著酒碗埋著頭,低低的歎息。
有人輕輕的在叫自己。這裏怎麼會有人認得自己?難道一口酒就喝醉了啊?他慢慢的抬起頭來,那對麵三尺開外,有一株海棠花在招展。
“是…,是你啊…你怎麼來這了?”她太過明媚,張浩連直視的勇氣忽然消失了。這一刻甚至變得如同一個學舌的嬰兒,期期艾艾的連一句囫圇話都難以說出來。
“因為你來了呀”一縷烏黑柔滑的頭發從額頭滑下,在她長長的睫毛前輕輕而動。她白嫩而細膩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羞紅,真是人美如玉。“你心裏不快麼?”李同瑜俏聲問道。那細細的聲音,聽在張浩耳中,似乎有一隻貓兒在耳邊撓著,癢癢的。
張浩怔怔的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忽然抓住她滑膩柔軟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李同瑜。這是真的麼?
“嘶——,要死啊你!”她忽然眉頭一蹙。張浩這才尷尬的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力氣似乎太大了。他不好意思笑著鬆開些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一眼看見飯菜,終於算是靈機一動:“這麼久,你也餓了吧,吃點什麼?”
忽然她伸出手,來握住這碗劣酒。她並沒有說什麼,但是那神情很是明顯:“我要喝”
張浩執拗的搖頭,手依舊按著酒碗,但是她又一用力,張浩雖然堅持著。第三次,她長眉微橫,眼睛也似怒非怒的瞪了一眼。這一次,張浩頓時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氣,眼睜睜的看著她轉怒為笑的端起粗磁酒碗。
如果當初張浩不是把她當做一隻狐狸,他恐怕永生都不會接近她吧?而現在,張浩在想她喝醉之後或許還會露出一條可愛的紅色狐狸尾巴,不對,為什麼是紅色的狐狸,或許是白色,甚至是一隻粉色的狐狸呢?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她已經喝完那碗劣酒。兩隻眼睛似乎也平添了幾分風致,正看著自己:“喂,你在想什麼?”
“我啊?沒……什麼都沒想啊”
天緩緩地落下雪花來,撒入珠簾、飄入繡閣,天地間一片蒼茫。張浩抬頭,隻見那極遠的懸崖頂上,一個黑影佇立不動,大袖迎風,一種氣勢充塞天地之間,仿佛那眼前千山萬水,都在他腳下。
是張天蕭!他居然暗中護送到此地了。
張浩遠遠地看著,心亂如麻。一隻大鳥從長空中飛來,雙翅扇動,激起漫天的積雪,張天蕭手中長劍抖動,迎上這隻大鳥。
人生一世,若是能縱橫天地間、何嚐不是一件快事?
何日,我也能夠手挽青鋒下紅塵?
摸摸身邊的破爛鏽劍,他知道,這一生隻怕是沒有多少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