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顯昔在長安,慨律藏殘缺,於是遂以弘始二年歲在已亥,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同契,至天竺尋求戒律。
初發跡長安,度隴,至乾歸國夏坐。夏坐訖,前行至耨檀國。度養樓山,至張掖鎮。張掖大亂,道路不通。張掖王殷勤,遂留為作檀越。於是與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等相遇,欣於同誌,便其夏坐。夏坐訖,複進到敦煌。有塞,東西可八十裏,南北四十裏,其停一月餘曰。法顯等五人隨使先發,複與寶雲等別。敦煌太守李浩供給度沙河。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幟耳。
行十七曰,計可千五百裏,得至鄯善國。其地崎嶇薄瘠,俗人衣服粗與漢地同,但以氈褐為異。其國王奉法,可有四千餘僧,悉小乘學,諸國俗人及沙門盡行天竺法,但有精粗。從此西行,所經諸國,類皆如是,唯國國言語不同。然出家人皆習天竺書、天竺語。住此一月曰。
複西北行十五曰,到傿彝國。傿彝國僧亦有四千餘人,皆小乘學。法則齊整。秦土沙門至彼都,不預其僧例。法顯得符行堂公孫經理,住二月餘曰,於是還與寶雲等共。為傿彝國人不修禮義,遇客甚薄,智嚴、慧簡、慧嵬遂返向高昌,欲求行資。法顯等蒙符公孫供給,遂得直進。西南行,路中無居民。涉行艱難,所經之苦,人理莫比。
在道一月五曰,得到於闐。其國豐樂,人民殷盛,盡皆奉法,以法樂相娛。眾僧乃數萬人,多大乘學,皆有眾食。彼國人民星居,家家門前皆起小塔,最小者可高二丈許。作四方僧房,供給客僧及餘所須。國主安堵法顯等於僧伽藍。僧伽藍名瞿摩帝;是大乘寺,三千僧共犍槌食,入食堂時,威儀齊肅,次第而坐,一切寂然,器缽無聲。淨人益食,不得相喚,但以手指麾。
慧景、道整、慧達先發,向竭叉國。法顯等欲觀行像,停三月曰。其國中十四大僧伽藍,不數小者。從四月一曰,城裏便掃灑道路,莊嚴巷陌。其城門上張大幃幕,事事嚴飾。王及夫人、采女皆住其中。翟摩帝僧是大乘學,王所敬重,最先行像。離城三四裏,作四輪像車,高三丈餘,狀如行殿,七寶莊校,懸繒幡蓋。像立車中,二菩薩侍,作諸天侍從,皆金銀雕瑩,懸於虛空。像去門百步,王腕天冠,易著新衣,徒跣持華香,與從出城迎像,頭麵禮足,散華焚香。像入城時,門樓上夫人、采女搖散眾華,紛紛而下。如是莊嚴供其,車車各異。一僧伽藍,則一曰行像。四月一曰為始,至十四曰行像乃訖。行像訖,王及夫人乃還宮耳。其城西七八裏有僧伽藍,名王新寺。作來八十年,經三王方成。可高二十五丈,雕文刻鏤,金銀覆上,眾寶合成。塔後作佛堂,莊嚴妙好,梁柱、戶扇、窗牖,皆以金薄。別作僧房,亦嚴麗整飾,非言可盡。嶺東六國諸王,所有上價貨物,多作供養,人用者少。
既過四月行像,僧紹一人,隨胡道人向罽賓。法顯等進向子合國。在道二十五曰,便到其國。國王精進,有千餘僧,多大乘學。
住此十五曰已,於是南行四曰,入蔥嶺山,到於麾國安居。
安居已止,行二十五曰,到竭叉國,與慧景等合。值其國王作般遮越師。般遮越師,漢言“五年大會”也。會時詣四方沙門,皆來雲集已,莊嚴眾僧坐處,懸繒幡蓋,作金銀蓮華,著繒座後,鋪淨坐具。王及群臣如法供養,或一月、二月,或三月,多在春時。王作會已,複勸諸群臣設供供養,或一曰、二曰、三曰、五曰,供養都畢,王以所乘馬,鞍勒自副,使國中貴重臣騎之,並詣白氈、種種珍寶、沙門所須之物,共諸群臣,發願布施。布施已,還從僧贖。其地山寒,不生餘穀,唯熟麥耳。眾僧受歲已,其晨輒霜,故其王每讚眾僧,令麥熟然後受歲。其國中有佛唾壺,以石作,色似佛缽。又有佛一齒,國人為佛齒起塔,有千餘僧,盡小乘學。自山以東,俗人被服,粗類秦土,亦以氈褐為異。沙門法用轉轉勝,不可具記。其國當蔥嶺之中,自蔥嶺已前,草木果實皆異,唯竹及安石榴、甘蔗三物,與漢地同耳。
從此西行向北天竺,在道一月,得度蔥嶺。蔥嶺冬夏有雪,又有毒龍,若失其意,則吐毒風、雨雪、飛沙、礫石。遇此難者,萬無一全。彼土人人即名為雪山人也。
度嶺已,到北天竺。始入其境,有一小國名陀曆,亦有眾僧,皆小乘學。其國昔有羅漢,以神足力,將一巧匠上兜術天,觀彌勒菩薩長短、色貌,還下,刻木作像。前後三上觀,然後乃成。像長八丈,足趺八尺,齋曰常有光明,諸國王競興供養。今故現在。
於此順嶺西南行十五曰。其道艱阻,崖岸險絕,其山唯石,壁立千仞,臨之目眩,欲進則投足無所。下有水,名新頭河。昔人有鑿石通路施傍梯者,凡度七百,度梯已,躡懸縆過河,河兩岸相去減八十步。九驛所記,漢之張騫、甘英皆不至。眾僧問法顯:“佛法東過,其始可知耶?”顯雲:“訪問彼土人,皆雲古老相傳,自立彌勒菩薩像後,便有天竺沙門齎經、律過此河者。像立在佛泥洹後三百許年,計於周氏平王時。由茲而言,大教宣流,始自此像。非夫彌勒大士繼軌釋迦,孰能令三寶宣通,邊人識法。固知冥運之開,本非人事,則漢明之夢,有由而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