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李雄、李偉兄弟兩個便帶著兩幅貂皮、兩隻野兔進了阜平縣城,在城北早集上找塊空地擺上地攤放好貂皮,拎著野兔叫賣起來。
李雄、李偉兄弟倆身體雄健、力能搏虎,在直隸正定府阜平縣十數名獵戶中是本領最高的兩個,隻不過二人與阜平縣其它的獵戶一樣,家境貧寒,再加上父母又已雙亡,平日所獵之物賣得錢財換得生活物品,僅能糊口。
時值隆冬,年關將近,天氣寒冷徹骨,動物都躲起來過冬,極少出來覓食,獵物是越來越難打了,二人家中已無米下鍋,昨天苦守了兩天好不容易才獵到三隻野兔,吃了一隻充饑,拿著剩下的兩隻野兔、又帶上珍藏了快一年的兩幅貂皮,盼著能在早集上賣掉,換些米麵好過年。
不覺間已經日上三竿,早集將散,二兄弟一直沒有開張,李偉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平日裏一向穩重的李雄都有些焦躁起來,連聲道:“二弟,東西賣不出去,這回恐怕要真的餓肚子過年了。”
正說話間,一名青布棉袍、年約四旬的胖子走將過來,隨意看了李家兄弟擺在地上的貂皮一眼,不由一怔,繼而雙眼一亮,上前俯身拿起一副,仔細看了兩眼喜道:“啊,是雪貂皮呀,這可是好東西。”
李雄連忙上前道:“這位客爺好眼力,一看就知道是識貨之人,實不相瞞,我兄弟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捕到這兩隻雪貂,若不是迫於生計,我兄弟也不會拿出來賣掉。”那胖子笑道:“雪貂是貂中的極品,生性靈敏狡詐,可是極難捕獲的,二位能一下捕得兩隻,僅看這貂皮上隻有小腹上一點傷口,整張貂皮都幾乎完好無暇,二位可真是好本領啊,不知這貂皮怎麼賣呀?”李家兄弟互望一眼,喜上眉梢,李雄道:“兩百文一張。”那胖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東家正是做皮貨生意的,胖子平日裏四處奔波采買,對皮貨行情熟諳之極,心道:“聽東家說這貂皮做成大衣,名貴之極,一副就可賣上十數兩。這兩個獵戶不懂皮貨的行情,不知道這雪貂皮的珍貴,這回我可撿了個大便宜。東家知道了還不重重賞我。”連聲道:“好好,這兩張我全要了。”
李家兄弟聞言亦是大喜,當初他二人拿到批貨行時眼見兩張貂皮能賣的四百文,足足可以買到四百斤糙米,一年都吃不完,即便是貴上十倍的白麵,也能買上四十斤,足夠吃上兩個月,正自歡喜,集市上忽然一亂,四五名青衣漢子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遠遠而來,街上趕集眾人驚呼道:“張大少來啦,張大少來啦。”紛紛四散走避,李家兄弟認得那為首的公子哥兒乃是這阜平縣張知縣的大公子。
這阜平縣知縣的大公子名叫張東,平日裏仗著作知縣的父親,在阜平縣飛揚跋扈、胡作非為,早有“花花太歲”的惡名,這樣的人自是沒人敢惹。
張東一行在集市上橫衝直撞,已然走過李家兄弟身前,一名跟班眼尖,看見李偉正要將兩張貂皮交到胖子手上,兩步衝到李家兄弟跟前,劈手搶下貂皮,捧到張東麵前:“大公子,你看這皮子不錯。”張東正圓睜雙眼,盯著對麵躲到人群後的一名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哪有功夫顧及這邊,隨口道:“東西好就收下,還問什麼。”待要向那少婦走去,李偉卻已衝上來攔在張東身前道:“大公子,這兩張貂皮我們已經賣給這位客人了,你不能就這樣搶走了。”眾跟班紛紛嗬斥:“臭打獵的不要命了,敢擋大公子的道。”張東給李偉擋住視線,一時看不到少婦所在,怒道:“閃開。”一名跟班早揚鞭兜頭抽向李偉,卻被李偉一把抓住鞭梢,厲聲喝道:“你們不光搶東西還要打人麼?”張東瞪了眼李偉道:“你小子活膩歪了是不是?不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李偉怒道:“就算你是縣太爺的大公子,也不能這般強取豪奪。”眾跟班早紛紛怒斥:“臭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連大公子也敢頂撞。”李雄知道二弟李偉衝動易怒,唯恐惹出麻煩,連忙上前拉開李偉,向張東道:“大公子,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兄弟還指望著賣了貂皮換些糧食過年,這位客人已經買下了,大公子高抬貴手,將貂皮還給我們吧。”
張東抬眼看去,那有幾分姿色的少婦已然無影無蹤,心中惱怒,瞪著李家兄弟道:“本公子到手的東西什麼時候還回去過。”又狠狠盯著那胖子道:“怎麼,本公子要的這兩張貂皮他兩個賣給你了嗎?”胖子本以為撿漏幾乎白得了兩張名貴的雪貂皮,正在一旁沾沾自喜,聽得站在自己麵前的居然是這阜平縣知縣的大公子,對於不過是個過路的客商途經阜平縣的自己來說,那可是無論如何都招惹不起的,早嚇得一身的冷汗,一邊向後退一邊連聲道:“不,不,這貂皮小的不要了。”說完轉身鑽進人群沒影了。那幾名跟班齊聲大笑,一名跟班道:“買東西的人跑了,你兩個還不閃開。”
李雄道:“大公子,那貂皮明明已經賣給了剛才那位客商了,現在人給你嚇跑了,貂皮給你搶走了,大公子你這樣做法可是要*得我兄弟沒有活路。”張東哼了一聲道:“你兩個死活關我什麼事。”李偉大怒道:“你不讓我們活下去,我和你們拚啦。”張東道:“你兩個難道想要造反嗎?來人……”李雄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將李偉拉在一旁,低聲向張東道:“大公子,是我們不好,貂皮你拿去好了。”李偉掙紮兩下,被李雄生生拽住道:“貂皮沒了咱們再去獵好了。”李偉急道:“可是……”卻被李雄死命按住。
張東哼了一聲道:“還是你小子識相,再惹本公子,小心抓你們兩個進大牢,咱們走!”帶了手下跟班揚長而去。
望著張東一行人的背影,李偉怒道:“大哥,咱們辛辛苦苦獵來的東西你就眼睜睜看著他搶走了。”李雄歎了一口氣:“哎,誰讓他是張知縣的公子,咱們惹不起的。”李偉跺腳道:“總有一天讓這惡少知道我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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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兄弟珍藏許久的貂皮就這樣被惡少搶走,哪裏還有心情再去賣剩下的兩隻野兔,當即收拾東西離開集市,走到城外三裏一處土坡前,迎麵馳來十數騎,為首一名皂吏,李家兄弟認得是阜平縣巡檢方有得。
時值大清雍正皇帝年間,朝廷對反清義士血腥鎮壓,阜平縣屬直隸正定府管轄,雖是小縣,人口不過千戶,但是南行百裏就是直隸首府保定,西行三十裏就進入了山西地界,地處要衝,附近時有反清義士活動,方有得原是正定府綠營軍中一名小校,仗著會些武藝,又頗會討好奉承上司,抓了幾名反清義士,很得上司賞識,派到阜平縣作了巡檢,統領縣衙差役於縣境要害之所及邊遠地方掌捕盜賊,方有得官職不過從九品,卻因執掌緝捕,平日裏看誰不順眼,便扣上勾結亂黨叛逆謀反的罪名,抓進大牢,治以死罪,極是飛揚跋扈,這樣的人自然是無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