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玄膚論》者,陸生所述也。陸生既聞性命之學於聖師,豁然有契於其衷,乃述所傳,為論二十篇,總七幹餘言,名曰《玄膚》。
玄膚者,言玄理膚淺,非精詣也。去聖愈遠,大道失傳,狂瞽之師,各售所見。類皆竊近似以文神奸,故有口禪之衲,兢鬥機鋒,壟斷之夫,縱談黃白,人元則以閨丹首亂,服食則以金石戕生,學術不明,流禍無極,仁者憫焉!始生以文儒究心二氏,垂二十年,錯足無虞之林,置身不理之口,屢躓屢奮,獨以初誠不退,獲茲遭遇也。夫性由自悟,命假師傳。茲二語者,尚有遺論。何則?自性自度者.雖上根利器,亦須領悟於言下,藉非密旨親承,徒師心以自用。猶之瞽不任杖,倀倀何之乎?道之不得聞者,其故有三,朵二朵頤世味,以妄為常,虞有耽空,害有之侮者,名曰不信之心;少知向慕,罥掛俗網,不即解脫,姑置而少持者,名曰不了之心;具曰子聖,不售善言,高談雄論,千人自廢者,名曰不虛之心。三者有一焉,聖師不顧也,良友不親也。因循積習,沒齒無聞,斃而後已,殊可哀也!生為此懼,早夜遑遑,不敢自棄。是以摒去妄心,沉潛至道也。靜養之暇,仰思聖師誨諭之旨,聊複述之篇章,冒犯忌諱,所不敢辭。要在開示真宗,流通正脈,使人知鄉道而已。或謂古人著書,多道成之後,子急於有言,無乃躁乎?吾聞太上立德,其次立言,言之不可已也。吾為其次者,夫道則進於德矣。進於德,不言可也。夫德竊有誌焉,而未之逮也。
隆慶元年歲在丁卯重九日。
三元論
愚聞之師曰;“丹有三元,皆可了命。”三元者,天元、地無、人元之謂也。天元謂之神丹。神丹者,上水下火,煉於神室之中,無質生質,九轉數足,而成白雪。三年加煉,化為神符。得而餌之,飄然輕舉。乃藥化功靈,聖神之奇事也。其道則軒轅之龍虎,旌陽之石函,言之備矣。地元謂之靈丹。靈丹者,點化金石,而成至寶。其丹乃銀鉛砂汞有形之物,但可濟世,而不可以輕身。九轉數足,用其藥之至靈妙者,鑄這神室,而以上接乎天元。乃修道之舟航,學人之資斧也。古今上聖高真,名為聖事,其法至易至簡,不過采先天之鉛,伏後天之汞,識浮沉,知老嫩而已。今之盲師,率多昧此,故千舉萬敗,迄以無成。不知地元之道,與人元不殊。必洞曉陰陽,深達造化者,而後可以語此。人元者,謂之大丹。大丹者,創鼎於外,煉藥於內,取坎填離,盜機逆用之謂也。古者高仙上聖,莫不由之。故了命之學,其切近而精實者,莫要於人元。故丹有三元,係於天地鬼神而不可以必得者,天元也;法度修明,福意雙美,舉之而如取如攜者,地元也;宇宙在手,萬化生身,鬼神不能測其機,陰陽不能逃其算者,人元也。然則亦有大小乎?曰:“愚聞之師,天包乎地,地載乎人,大小見矣,是三元之品也。”
內外藥論
夫人元之學,創鼎於外,而煉藥於內,於是始有內藥外藥之分。而世之言外藥考,率多不得其旨,以盲引盲,殊可悼痛!夫道在我身,內煉城是矣,而何以創鼎於外?創鼎者,聖人不得已焉而為之之事也。老聖比之用兵。其言曰:“夫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且夫上藥三品,神與氣、精,凡吾所具於先天者,渾淪未鑿,何假修煉?故童初之子,皆聖胎也。自夫情竇一開,而渾淪之體破矣!渾倫之體既破,則丹吾身之所有者,日改月化,動皆落於後天。後天之物皆屬於陰,其法不能以久存,不得不假夫同類之先天者以補之。而同類之先天則太陽幹金也。以陽煉陰,形乃長存。《契》有之曰:“欲作服食仙,須求同類者。籬破竹補,覆雞用卵。”如斯而喻,甚明切也。然又須知彼我之氣,同一太極之所分。其中陰陽之精,互藏其宅,有不可以獨修者。《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契》曰:“冠婚氣相紐,元年乃芽滋。”造化之理,順則成人,逆則成丹。神妙自然,不可誣也。煉藥於內,而創鼎於外,豈直補吾身之缺而已哉?
陰陽互藏論
“《契》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易》謂離坎。《悟其》之詩曰:‘先把乾坤為鼎器,次搏烏免藥來烹。’乾坤,則陰陽之象也;烏兔,則陰陽之精也。離為日,日秉陽精,而離之中畫卻是陰,是陰藏於陽之宅也;坎為月,月秉陰精;而坎之中畫卻是陽,是陽藏於陰之宅也。《契》曰;‘坎男為日,離女為月。’蓋言此也。是知乾坤者,陰陽之純也;坎離者,陰陽之交也。其在人也,情竇未鑿之先,一乾坤純陰純陽之象也;既鑿之後,陰陽之體交,而互藏之精用矣。少陰之數八,男子得之,故二八而精通;少陽之數七,女子得之,故二七而天癸至。豈非陽得陰數,陰得陽數,而互藏之義,斯以見乎?”
或曰;“男子二八而精通,彼之破體,夫固有所感也。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何所感耶?”
曰;“未論有感無感,但其氣既至,則渾淪之體,斯已破矣。且夫地勢重陰之下,而忽有一陽來複,乃十有一月之卦也。斯時也,天地之心果何所見?而夫子歎之,無亦以造化交感之氣雖未氤氳,而其機斯已動乎?方其不動而動,動而不動之時,是謂先天真乙之氣,所以為造化之根底,品彙之樞紐者,實在於是。迨夫聯兆已彰,形色已見,斯則落於滓質,而屬之後天。故吾所謂破者,乃自氣機之動者而言之,非謂必待於交感氤氳而後謂之破也。且男子之精始通也,其始未必先有滓質,必待其氣先至,既乃化而為水,又既乃化而為精。所謂先至之氣,即先天也;氣化為水,叩天一所生之水也。先天之體既破,後天之用遂行;後天之用既行,先天之真愈隱矣。造化之妙,發泄至此,誰曰不然,請問之師焉。”
先天後天論
“何以後天之用行而先天之真愈隱?“
曰:“先天之真不可見。凡可見者,皆後天也。今之言涕、唾、津、精、氣、血、液者,皆有形滓質之物,俱屬後天而不可用,則又以精氣神當之。不知後天之用既行,則精、氣與神又皆隨用顯發,而落於後天。何者?已鑿之後,說著用著皆落後天,而先天之真,沉潛淪匿,孱弱微細,日就蕭索,而不足以為一身之主,至於老病死苦者,後天之用竭,而先天不存也。然則欲吾形之永固者,舍先天奚以哉?”
鉛汞論
或問:“先天之氣為真鉛,其旨安在?”
曰:“真者,對凡而言。真則無形,而凡則有象也。必欲競其說,請言其本。夫自乾坤交而離坎之體成矣。乾坤交,則渾淪之體己破。故後天卦位,退乾坤於至尊無用之地,而以離坎代之。蓋南北者,天地之兩極也。先天卦位,本乾坤所居。今退而不用,以離坎代之,則後天之用行矣。離為日,照耀於南;坎為月,照臨於北,日月交光,而萬物生焉。雖曰後天之用,其實則先天之體為之。故坎之真氣,化而為鉛,即天一所生之水也:離之真精,化而為汞,即地二所生之火也。鉛汞水火,皆人間有名有相之物,謂之真鉛真汞,則不可名不可相也。故不得已而假有名有相之物以擬之,而加之曰真實,則陰精陽氣而已。《易》曰:‘精氣為物,精與氣合。’而人始生,皆先天之用也。以其互藏也,故男得其精,而用精者化;女得其氣,而用氣者昌。用精者化,故順而成人:用氣者昌,故逆而成丹。先天之氣為真鉛,厥有旨也。以先天未擾之真鉛,製後天久積之真汞,則其相愛相戀,如夫婦子母之不忍離,是皆自然而然。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自非洞曉陰陽,深達造化,烏足以語此哉!”
元精元氣元神論
“元氣為鉛,元精為汞,元神果何物乎?”
曰:“元神為性,精氣之主也。以其兩在而不測,靈通而無方,故命之曰神。故神住則精凝,精凝則氣歸,氣歸則丹結。皆先天之用也。所謂元精,非交感之精之謂也。精藏於離,心中之真液也。所謂元氣,非口鼻呼吸之謂也。氣藏於坎,虛無中之真氣也。所謂元神,非思慮之神之謂也。神通於無極,父母末生以前之靈真也。夫人,一太極也,精氣即太極之陰陽也,神即太極之無極也,是謂元精、元氣、元神。善乎,翠虛之吟曰:‘此精不是文感糟,乃是玉皇口中涎。’玉皇,心君也。口中涎,心中之靈液也。‘此氣不是呼吸氣,乃知卻是太素煙。’太素煙,先天真乙之氣也。‘此神不是思慮神.可與元皇相比肩。’元皇即元始也。是謂無極之真,通天地,貫宇宙,巍然而獨尊,超然而獨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