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理塞宇宙,如何由人杜撰得?
自立自重,不可隨人腳跟,學人言語。
江泰之問:“某每懲忿窒欲,求其放心,然能暫不能久。請教。”答曰:“但懲忿窒欲,未是學問事。便懲窒得全無後,也未是學。學者須是明理,須是知學,然後說得懲窒。知學後懲窒與常人懲窒不同。常人懲窒隻是就事就末。”
學能變化氣質。
謂天理人欲,非是。人亦有善惡,天亦有善惡,豈可以善皆歸之天,惡歸之人?此說出於《樂記》,不是聖人之說。
學者須是打疊田地淨潔,然後令他發奮植立。若田地不淨潔,則奮發植立不得。然田地不淨潔亦讀書不得。若讀書,則是假寇兵,資盜糧。
一行數甚妙,聰明之極,吾甚服之,卻自僧中出。
優裕寬平,即所存多,思慮亦正。求索太過,即存少,思慮亦不正。
人之精爽,負於血氣,其發露於五官者安得皆正?不得明師良友剖剝,如何得去其浮偽而歸於真實?又如何得能自省、自覺、自剝落?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麵而立也”,學者第一義。“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此是第二。孔子誌學便是誌此,然須要有入處。《周南》《召南》便是入處。
《周南》《召南》好善不厭,《關睢》《鵲巢》皆然。
睢鳩在河之洲,幽閑自重,以比興君子美人如此之美。
事固不可不觀,然畢竟是末。自養亦須養德,養人亦然。自知亦須知德,知人亦然。不於其德而徒繩檢於其外,行與事之間,將使人作偽。
《漢書·食貨誌》後生可先讀,又著讀《周官·考工記》。
某觀人不在言行上,不在功過上,直截是雕出心肝。
佛老高一世人,隻是道偏不是。
周康叔來問學,先生曰:“公且說扶渡子訟事來。”曾充之來問學,先生曰:“公且說為誰打關節來。”隻此是學。
某今亦教人做時文,亦教人去試,亦好人發解之類。要曉此意是為公不為私。
凡事隻看其理如何,不要看其人是誰。
內無所累,外無所累,自然自在,才有一些子意,便沉重了。
隻要當獎即獎,當怒即怒,吾亦不自知。若有意為之,便是私。
見人收拾者,又一切古執去了,又不免教他稍放開。此處難,不收拾亦不得,收拾又執。這般要處,要人自理會得。
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隻就近易處著著就實,無尚虛見,無貪高務遠。
不專論事論末,專就心上說。
事好,心卻不好。
王遇子合問:“學問之道何先?”曰:“親師友,去己之不美也。人資質有美惡,得師友琢磨,知己之不美而改之。”子合曰:“是,請益。”不答。先生曰:“子合要某說性善性惡、伊洛釋老,此等話不副其求,故曰是而已。吾欲其理會此說,所以不答。”
詹阜民子南所錄
今所學果何事?人生天地間,為人自當盡人道。學者所以為學,學為人而已,非有為也。
阜民既還邸,遂盡屏諸書。及後來其不可,又問。先生曰:“某何嚐不教人讀書?不知此後煞有甚事。”
阜民曰:“昔嚐見南軒張先生所類洙泗言仁書,考察之,終不知仁。”
讀書不必窮索,平易讀之,識其可識者,久將自明,毋恥不知。今之讀書談經者,曆敘數十家之旨,而以己意終之,開辟反複,自謂究竟精微。然試探其實,固未之得也。
某嚐問:“先生之學亦有所受乎?”曰:“因讀《孟子》而自得之。”
荊州日錄
湯放桀,武王伐紂,即“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義。
棋所以長吾之精神,琴所以養吾之德性。即是道,道即是藝,豈惟二物?
此理塞宇宙,所謂道外無事,事外無道。舍此而別有商量,別有趨向,別有規模,別有形跡,別有行業,別有事功,則與道不相幹,則是異端,則是利欲為之陷溺,為之窠臼。說即是邪說,見即是邪見。
人各有所長,就其所長而成就之,亦是一事。
自形而上者言之,謂之道;自形而下者言之,謂之器。天地亦是器,其生覆形載必有理。
必至於有諸己,然後為得也。
孔子十五而誌於學,是已知道時也。雖有知,未多乍出乍入,乍明乍晦,或警或縱,或作或輟。至三十而立,則無出入、明晦、警縱、作輟之分矣。然於事物之間,未能灼然分明見得。至四十始不惑。不惑矣,未必能洞然融通乎天理矣,然未必純熟,至六十而所知已到,七十而所行已到。
學問不實,與朋友切磋不能中的。每發一論,無非泛說。內無益於己,外無益於人。此皆己之不實,不知要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