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性理書》序
古今來言性理者多矣!特患未獲根底之說。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學,廣大精微,後人不得其涯岸。而恍忽視之,不得其閫奧;而膚淺視之,日人於紛紜而百家諸子出,唯董江都一言:“道之大,原出於天。”周濂溪“無極而太極”數語,為聖門指路,為盲昧點睛,使天下後世之求道者,得由正路以登精蘊之域,而性理之麵目茲開。然諸家之見地不一,尚不無異同之論,佛氏來中國,毀性理為欲障,而學者惑;老氏起漢唐,陷性理於精氣,而聖學湮;程朱救之於宋,王陳複亂之於明。歐羅巴人以技藝來,亦言性理,而議論贅瘤,與吾儒不合。要皆失於根底,而故曉曉揉雜於其間也。功名之士,不暇於性命;談理之徒,不究其原委。私臆橫胸,浮辭漫紙,致使先聖之儀製雖存,而先聖之命脈幾息,不大可痛歟?餘於天方家之言性理,蓋有深感也。天方去中國數力裏,衣冠異製,語言文字不同形聲,而言性理,恰與吾儒合。其言先天後大,大世界小世界之源流次第,皆發前人所未發,而微言妙義,視吾儒為詳。不得於理者,見於圖;不得於圖者,見於文。兩義發明,而天人之秘密、性學之根底,了如指掌焉!恍忽膚淺之輩,複能擬議於其中乎?諸家橫肆之說,當亦從此洗矣!作是書者伊誰?西方聖人創之於前,群賢宿學傳之於後;刨I劉子漢譯以授中國,中國將於是書,複窺見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則是書之作也,雖以闡發天方,實以光大吾儒。噫!吾不知劉子心胸何如遼闊,功業何如久遠也!海陽俞子,持書問閱於餘,更乞一序,即以所管見者書之,以告夫世之言性理者。
康熙戊子春三月。
賜進士出身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徐元正拜撰
賜進士出身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徐元正拜撰
《天方性理圖說》序
羲孔以來,載道必以書。而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故聖人方象以盡意焉。有宋周濂溪先生,因為之圖說,蓋本於易之玄象也。晦庵謂先生之學,無以複加於此圖。而陸氏子美、子靜議之,以為其出於老子,訖與晦庵不合,至今為聖學千古之異同。而其所以始終不可合者,一則疑其自蔥嶺帶來,是朱疑陸之惑於佛也。一則以為莫是學過禪來,是陸疑朱之惑於佛也。然朱陸兩家皆深於佛乘,而朱子尤嶄然不為所惑,是佛氏之惑愚夫愚婦者淺,而惑大賢亞聖之徒者深。嶄然如朱子,而猶幾幾其一溺也。餘獨喜天方之學,與佛氏介介不相人。而其論性理,則深合乎周子。然其學,人中國千有餘年。曆代聖王,凡大一統之盛者,皆已詳擇其書。而無如其國人皆真誠樸訥,不欲立言以自廣。或有之,則又騖牙估倔,不能通中國之典,暢彼此之懷也。其為方域所限耶?其為天時所拘耶?抑其中之賢士、大夫皆真誠樸訥,守其道而不言耶?抑其中之賢士、大夫其天方經籍不能通中國典章,而不能有耶?及見劉子介廉之圖說,而乃知為其學者之未嚐無人、未嚐無書也。亦視其人之學與不學,學之苦與不苦耳。劉子蓋苦學精思人也。棄生產而弗有,棄功名而弗事,棄百家術數而弗為。一誌於學,以之十年之力,既精天方之理,又通中國之書,健焉日有孳孳不能一刻暇豫。嗟乎!劉子亦何所利而為之?既自成一家言矣。而習科舉者不知,為古文詞者不知,即稍知孔周之學者亦不知。匪唯中國不知,而天方之流寓於此者不知,即天方之奉教素篤者亦不知。嗟乎!不知何害?不知然後見介廉之學,真有合於周子也。雖然,周子之圖說,中國之自疑者不少矣!不但為科舉之學者本不事此,即文人學士不過日文焉、學焉而已,亦不知此。故周於圖說一出,而宋之朱震疑之,謂太極圖說本自陳希夷。希夷傳之種放,放傳之穆修,幾陷於異端。朱子雖極力潮說,象山兄弟疑其無極二字,頭上安頭,而譏朱子為禪,則朱子亦幾陷於異端矣。則是本之大易,而傳之周穆者。尚歙歙多餘論也。今劉子之圖說,其為人之所不知也固宜。雖然,吾儒之學之所異於異端諸,謂其公也,謂其實也。即劉子言性本於天,則合乎儒者之公理;言道歸乎有,則合乎儒者之實學。夫私則為異端,公則何害?虛則為異端,實則何害?東海西海,非大公而至實者乎?豈吾周子之圖,朱子之解,群以無極為端,而如鵝湖鹿洞至今傳疑也乎?獨可念者,劉子子然一身,著書幾數十年,懷冊書數千裏,篤誌於道,而冬不爐,暑不景夏一葛,寒一裘。世之人皆以其不同於中國並文,而不知其深合於中國之學。雖有繯川氏之激賞,而他人異同之見猶不泯也。吾茲不暇言其底蘊,而姑以跡斷之:西域之異端,佛也。劉子天方之說,大不合乎於佛。中國之異端,老也。劉子天方之說,又大不合於老。劉子不逃楊,不歸墨,不逃佛,不歸老,而又隻談性理,不言術數,則非吾儒而誰與?!餘故喜其合於周子,序而傳之,將不得與誅泗之學,並著天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