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寒春(1 / 1)

昏昏沉沉中,我有了一絲知覺,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睡了幾個朝代。欲張口,喉嚨卻一陣幹燥苦澀。我勉強睜開眼,扶著床沿起來,半撐著身子虛虛坐著。環顧四周,我現在所在的這間茅草屋,給人的感覺不是寒酸,而是很隨心的簡潔。我床前有一方矮木桌,桌上有一隻錫壺和幾隻錫茶杯,矮木桌左邊有一張木榻,木榻上放著幾本已經舊得泛黃的書。雖隻有這幾樣器具,在這間茅草屋裏已顯局促。看樣子,這裏的主人是一個人住的。

想起之前的險象,我的腦袋一陣脹痛,以為自己就這樣死了,沒想到還能死裏逃生……我甩甩頭要下床來,才發現右手被什麼磕得生疼。抬出右手張開手心,原來是自己一直抓著一塊玉佩,也不知道抓了多久。玉佩的繩子已經斷了,看樣子似乎是被自己生生扯斷的。玉佩有普通茶杯口那般大小,我摩擦著那凸出的紋路,“鍾靈毓秀”,除了這四個字,玉佩上再無其他雕飾,玉佩還存留著我手裏的溫度,泛著瑩瑩的綠光,煞是好看。然而玉佩的背麵卻明顯向內凹了許多,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古怪的玉佩。我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推開門時迎麵襲來料峭的冷風,冬天剛過,正是冰雪乍融的寒春之時。我抱著雙臂瑟瑟倚在門邊,遠遠地看到雪野中似乎有個人。之所以能判斷出那是個人,是因為他頭上綰起的如墨般的頭發與白茫茫的雪野形成鮮明對比。他一襲白衣幾乎和白雪融為了一體。雖然我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太遠,我分不出他是男是女,也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可我總覺得他目光的焦點是在我身上。也許他就是救我的那個人,這間屋子的主人?此時我更篤定了心中的猜想,因為他正快步向我的方向走近,從遠處小小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雖然他不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英俊的,但他走到我麵前時,我還是毫不掩飾地直直看著他。他的五官不算精致,卻是標準的端正,清晰分明的眉目輪廓透露出堅毅的氣息,帶著一種他人沒有的淩銳的英氣。他有的是那種屬於自然的氣質,能夠感染身邊的人,與我以往所見到的貴胄公子的盛氣淩人截然不同。“姑娘醒了?”少年露出淡淡的笑容,雙頰微紅,看樣子不是被凍的,因為他的額角出了一層薄汗,我見到他手中執著一把劍,心中了然。“屋外冷,姑娘還是先回屋吧!我給姑娘熬的藥應該好了。”說著他已經轉身走向屋簷下正在冒著縷縷炊煙的“灶台”。

我知道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但我既然沒有對他存有半分褻瀆之心,行事自然是光明磊落。

我正要抽腳,卻已站得麻木了,步履蹣跚地走到床前坐下,趕緊用被褥把自己裹了起來。那少年進來看到我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這次的笑沒有第一次那樣生疏了。他把藥端到我麵前,道:“姑娘,把藥趁熱喝了吧!”

我接了過來,卻沒有喝,隻是盯著碗中褐色透明的藥水,看白氣緩緩上升。湯藥中倒映出他皺著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抬起頭笑著看他,用唇語說出:“良藥苦口我知道,我隻是想暖會手。”

他表示了然,隨後又似一聲輕歎:“寒舍沒有木炭,姑娘隻能將就些了。”

我就將他看著,他也目不斜視地看著我,半頃,我仰頭把藥皆數灌進了肚子裏,忍不住咳了幾聲,擦了擦嘴角,起身越過他把碗放在那矮木桌上。我轉身走到他麵前,頓了頓,向他深深揖了一禮,喉嚨有些沙啞:“我非千金之軀,受些小苦小寒不算什麼,多謝公子救命收留之恩!小女無以回報。”少年似乎有些吃驚,往後退了幾步,雙手抬起作勢要扶我,“姑娘不必多禮,你的傷勢還未痊愈,先休息吧!”

我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閉上眼卻睡意全無。從十歲那年,我就認定了自己要過一輩子的奴役般的生活了,不想命運如此多舛。我本是一家富商小姐的侍婢,這次是要陪著幾位小姐公子上平頂山遊玩。到了平頂山卻遇上了匪賊,一路被追堵上山,一場意料之外的雪崩,讓前幾秒的圍追與掙紮,狂喜與兢懼,在瞬間恢複到死一般的寂靜。當場的人無一幸免,除了我。

我在雪崩之時果斷地從馬車上跳下來,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我隻能賭一把。半山腰有一塊向外凸出的大石頭,隻要我借勢滾到石頭的下麵,也許能躲過一劫。

之後我就不省人事,一醒來就已經躺在這裏了。幸好活了下來,這次重生就代表我不用再過著低聲下氣的日子了。

心中被死裏逃生和擺脫命運的欣喜充斥著,我翻過身來,那少年正側躺在木榻上看著書,樣子好不認真。我揚起嘴角,閉上眼睛,倦意已慢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