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主幹道上,一行靈車緩緩的推進著。
隔著鉛灰色的車窗向外望去,整個世界好像都褪變為黑灰的顏色。
道路兩側擠滿了送行的市民,維護秩序的軍士必須投入全部的精力,才能將這些情緒過激的市民,攔在前進的道路之外。於此同時,他們還必須時刻警醒,以防有人惡意搗亂,破壞方元帥的葬禮。
無論是掩麵的低泣,還是揮臂的呼喚,所有的聲音都被車窗給擋在了外麵。矩形的灰色玻璃,像是古老的膠卷,將這一幕幕截取下來,消去聲音,定格成黑白默片。
方湛偏了頭看向窗外,雖然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卻可以清楚的辨認出,外麵那些市民的口型。
他們呼喚的是“元帥”,方湛的心裏,呼喚的卻是“父親”。
這是方以航元帥,最後一次出現在聯邦公民的麵前——以遺體的形式。
也是方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父親結伴同行的機會——以扶靈的形式。
因為道路擁堵的原因,靈車在望京市區內的行進速度極慢。悲痛的聯邦公民們一路追隨著靈車,一直到了外環,還久久不散。直至出了郊區,墜在後麵的公民少了大半,道路才陡然通暢了起來。
靈車隊伍的速度加快以後,剩下的一小部分也被車隊甩開了距離,隻有應邀隨行的護送人員依然相伴兩側。
而到了陵園,更是隻有特定的人士才被準許入內。
沒有參與到扶靈中的賓客和記者團,也是在陵園之中、方元帥的下葬地點,靜候靈車隊伍的降臨。
在方以航元帥的棺槨入土之前,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靜穆的氛圍之中,即便是壓抑了許久的各大新聞媒體,也不會挑著這個時候招人恨。
方元帥的石碑巍然而立,上麵刻鏤的銘文雖簡潔,卻不會被任何一個人所忽視。沉重的棺木,被安置在了石碑後的坑洞中,方湛接過了其中一人的鐵鍬,親自將兩旁的泥土,填埋進墓穴中。
鏡頭自始至終沒有絲毫偏移,焦點一直凝聚在方湛身上。全球的頻道都在直播著這個畫麵,整整一個小時,屏幕上都隻有方湛機械式的動作。他的表情如巍巍雪山,巋然不動,填土的動作仿佛是輸入了既定程序的機器,充滿了力量與美感,軌跡卻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周圍的土堆漸漸減少,而棺蓋上逐漸被泥土所覆蓋,這段直播隻怕更像是一副簡單的、一直重複著的動態圖片,而非連續的錄像記錄。
將土填埋結實之後,方湛跪在墓碑前,叩了九個頭,將三炷香插入碑前的香爐。
上完香之後,方湛便稍稍退開,跪坐在墓碑側麵,而後看著方家的族人按照順序,一個個上前敬香。
在親屬之後,自然是友人。而方以航身為元帥,與他關係最為親密的,自然是便是幾位上將。
沈良上將是第一個上前的人,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會有異議。在方湛還禮之時,沈良上將凝重的表情微微一緩,拍了拍方湛的肩膀:“不要辜負元帥對你的期望。”
在場的記者紛紛豎起耳朵。
方以航元帥能對方湛有什麼期望?自然是對聯邦未來的期望,是方湛接任領導人的期望。
沈良上將一向是方元帥最堅定的擁護者,而現在他的舉動,也同樣驗證了這一點。沈良上將在全聯邦的麵前,表達了自己力挺方湛的立場。
沈良上將的肯定,毫無疑問將元帥之爭擺到了台前。
在沈良的“啟示”下,在場的賓客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方湛。
那張冰雪一般的容顏,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相互映照。他們是父子,本來在長相上就有五分相似,隻不過因著氣質的迥異,之前很少人會將這父子倆混為一談。
隻是在現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兩人之間的相似點被無限放大,看著那張讓人懷念的容顏,方湛頓時被無數人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第二個上台的則是陸其行。他在聯邦金字塔頂端的領導階層中,是年紀最大的一位。然而比他年輕了二十餘歲的方元帥,卻先他一步永遠的沉睡在了地下。陸其行一貫帶著和藹笑意的麵容,此刻難掩悲涼,這一份淒哀,讓他的麵容好似瞬間又老了十歲。
元帥位置的接任者,畢竟還沒有真正定下來。而聯邦的各項事務,卻不能一直閑置下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既是長者,在聯邦公民之中也最有聲望的陸其行,毫無意外的暫且代理了元帥的工作。但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其實他早已被排除在了繼任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