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樹下野狐(1 / 2)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歎息。

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蝶躞垂羽翼……”

酒肆之中,一個書生旁若無人的縱酒高歌,唱著鮑參軍的《擬行路難》。歌聲怨歎,惹得酒肆之中人人側目,個個心中不快。

“酒保,這是哪來的書生?還不快快趕了出去,讓他在這裏鬼叫,我們還怎麼飲酒?”

那書生依舊自顧自得唱個不停,惹的人人生厭,登時有人將桌子一拍,就要起身離去。

酒肆中的跑堂的小二見了,急忙跑過來招呼:“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我這就去勸他不要唱了。”

“這書生是從哪裏來的?怎麼天天在這裏鬼叫?”

“客官您忘了?今年秋天的大比剛剛結束,他肯定也是去長安趕考回來的舉子。這些讀書人就是不自量力,人人都以為自己能一舉成名,可這天下的讀書人多了,有幾個能考得上?這書生一定是榜上無名,又以為自己才學高妙,是考官有眼無珠,隻能借酒消愁了。嘿……我們在這裏做生意,不知見過多少這樣的人,您別看他現在叫的厲害,過幾天沒了錢就知道苦處了……”

唐敖一口苦酒灌入口中,心中正在煩悶無比,又聽到酒保在背後與人詆毀自己,忍不住的苦笑不已,“想不到我唐敖飽讀詩書,卻無人賞識,每一次大比都是榜上無名。難道真是像那個酒保所說的那樣,我其實根本就毫無才學?”

如那酒保所言,唐敖果然是落第的舉子,他去長安赴秋闈也不止一次,隻可惜,每一次都是名落孫山,他此次回家路過此地,不知怎的就悲從中來,幹脆留在這小店裏借酒消愁。那鮑明遠的《擬行路難》也非隻一首,他唱的卻是其中的第六首,抒發的是報國無門,有誌不能舒,有翅不能翔的抑鬱之情。

唐敖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聽到酒保要來勸他,不願等人來趕,站起身來,將錢包丟在桌上,喊了一聲:“酒保!結賬!”說完,轉身走出門外。

那酒保拿起錢袋,掂了一掂,眼見裏麵都是雪白的銀子,急忙追出門外對唐敖喊道:“多了!客官您給的太多了,這些錢就是買下小店也都夠了”

唐敖正在去解馬的韁繩,聽到酒保追了出來,頭也不回的道:“多的就賞與你了,以後記得不要背後議論人的是非。不然早晚惹來禍事。”說著將身上的佩劍掛在馬鞍上,看了酒保一眼。

那酒保聽說多得銀子都賞給他,大喜過望,幾乎就要給唐敖磕上幾個響頭。點頭哈腰,沒口子的稱讚道:“相公您這般才學,明年一定會高中狀元!”唐敖見他前後不一,懶得理他,翻身上馬,說了一句道:“下次大比我已決計不考,哪來的狀元?”說完,把韁繩一抖,絕塵而去。

酒保看著唐敖所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著他的背影喊道:“相公你走錯了!那邊林中有妖物出沒,相公不如在小店歇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唐敖聽了不為所動,依舊打馬前行,背影減去漸遠,隻有回那酒保的一句話在空中嫋嫋不絕。

“我們讀書之人: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忠信為甲胄,以禮義為幹櫓,一身浩然正氣,怕什麼妖魔鬼怪……”

那酒保怔怔出神,忽聽得店裏有人喚他,急忙跑回去招呼客人。

唐敖心中有鬱結,縱馬而行也不去管到底是什麼方向。正走著,忽然誤入了一片樹林,眼看著馬是不能騎了,隻好下來牽著馬一步步的撥草而行。

“唉!這人要是時運不濟真是連走路都走不好。難怪鮑明遠要寫了那麼多詩都以行路難為題!”唐敖在林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方向,隻覺得日影西斜,似乎已是黃昏。

唐敖正自感歎,忽然聽到林中傳來人聲,細細聽時似乎是有人在誦讀《詩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唐敖側耳傾聽,卻是一個少女在吟誦《鄭風》裏的“子衿”。

這“子衿”一篇講的是一個女子在城闕等候情人,結果等候良久也不見他到來,女子心中焦急便有了“縱我不往,子寧不來”的埋怨:“難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來嗎?”一天不見麵,就像是隔了三個月,實在是相思之至。

“嘿嘿,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思春了。”唐敖循著聲音走去,想要到那戶人家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