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戲劇故事5
李爾王
不列顛國王李爾感到自己年事已高，決心擺脫一切事務的羈絆，安享晚年。他把國土平分為三分，準備賜給他的三個女兒。大女兒高納裏爾、二女兒裏根都已成婚，大女婿是奧本尼公爵，二女婿是康華爾公爵；隻有小女兒考狄利婭還待字閨中。法蘭西國王和勃艮第公爵都來英國向考狄利婭求婚，當時正住在李爾王的宮廷裏。
李爾王對女兒說：“孩子們，在我還沒有把我的政權、領土和國事的重任全部放棄以前，告訴我，你們中間哪個最愛我?我要看誰最有孝心、最賢德，我就給她最大的恩惠。高納裏爾，我的大女兒。你先說。”
高納裏爾說：“我愛您勝過自己的眼睛、整個的空間和廣大的自由；超越一切可以估價的貴重稀有的事物；不亞於賦有淑德、健康、美貌和榮譽的生命。”她巧舌如簧，使父親聽來十分順耳，於是李爾王當即指著地圖，把三分之一膏腴的土地分給了她。接著他又讓二女兒裏根來訴說對自己的孝心。
裏根和姐姐一樣善於阿諛奉承，她說：“我厭棄一切凡是敏銳的知覺所能感受到的快樂，隻有愛您才是我無上的幸福。”李爾王聽了十分滿意，同樣賜給她三分之一肥沃的土地。
考狄利婭深知她那兩位姐姐的為人，聽到她們言不由衷的阿諛之辭，實在難以掩蓋心中的鄙薄。當父親問她“你有些什麼話，可以換到一片比你兩個姐姐更富庶的土地”時，她卻表示“……我沒有話說。”這意外的回答使李爾王惱怒，他命令小女兒重新說來。考狄利亞從容地說“我愛您隻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您生下我來，把我教養成人，愛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這樣的恩德，隻有恪盡我的責任，服從您、愛您、敬重您。我的姐姐們要是用她們整個的心來愛您，那麼為什麼要嫁人呢?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麼接受我忠誠誓約的丈夫將得到我一半的愛、我一半的關心和責任；假如我隻愛我的父親，我一定不會像我的兩個姐姐一樣再去嫁人的。”李爾王又氣又惱指責她沒有良心。考狄利婭卻說自己的心是忠實的。李爾王生氣地說：“好，那麼讓你的忠實做你的妝奩吧。”盛怒之下，李爾王作出了魯莽的決定。他斷絕了與小女兒的關係，並將作為小女兒妝奩的那一份土地全部分給了她的兩個姐姐。他自己除了國王的名義和尊號外，隻留下一百名騎士，將全部國庫收入，行政大權以及處理大小事務的權力統統交給兩個女婿，讓他們共同保有一頂王冠，並決定他自己今後將輪流在兩個女兒的宮裏居住。
朝臣中隻有忠誠的肯特伯爵挺身而出，冒死進諫，他喊道：“李爾發了瘋，肯特也隻好不顧禮貌了。……你以為有權有位的人向諂媚者低頭，盡忠守職的臣僚就不敢說話了嗎?”他竭力向李爾王申辯：考狄利婭絕不是忤逆的女兒，隻是不肯說得天花亂墜而已。李爾王拔劍要殺他，肯特說：“好，殺了你的醫生，把你的惡病養得一天比一天厲害吧。趕快撤銷你分土授國的原議；否則我還要大聲疾呼地告訴你，你做了錯事啦!”但國王聽不進去，下令將肯特驅逐出境，十日內不離去，就要處死。肯特無奈，隻好向國王告別，向考狄利婭祝福，並對高納裏爾和裏根說：“但願你們的誇口能變成事實。”
由於考狄利被剝奪了所有的妝奩，勃艮第公爵退出了求婚競爭，考狄利婭知道之後，也表示：既然他隻愛財產，我也不願做他的妻子，那麼就祝他一路平安吧!另一位求婚者法蘭西國王知道考狄利婭失去父親歡心的原因，隻是因為她缺少“一雙獻媚求恩的眼睛”和“一條善於逢迎的舌頭”之後，他表示“愛情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無關的算計，那就不是真正的愛情。”他對考狄利婭說：“你因為貧窮，所以是最富有的；你因為被遺棄，所以是最可寶貴的；你因為遭人輕視，所以最蒙我的憐愛。”他請求考狄利婭做他的王後，她答應了。他們沒有得到李爾王的祝福就離開了王宮。臨別時考狄利婭含淚請求兩位姐姐按她們剛才親口說過的話去做，好好孝敬父親。兩位姐姐一個說用不著她來教訓，另一個說隻因她忤逆不孝，如今空手跟了漢子去，真是活該。考狄利婭意識到深藏的奸詐會漸漸顯出它的原形；罪惡雖然可以掩飾一時，免不了最後出乖露醜。
李爾王剛剛離開王宮大廳，高納裏爾和裏根就開始商量著怎樣對付自己的父親了。她們認為父親是個老糊塗，剛愎自用，向來喜怒無常，今天趕走小妹妹和肯特，說不定明天就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她們倆。所以要想個辦法整治整治他。
在葛羅斯特伯爵家裏，他的私生子愛德蒙想奪取他父親的嫡子愛德伽的繼承權。他對天訴怨說“為什麼他們要叫我私生子?為什麼我比人家卑賤?我的壯健的體格、我的慷慨的精神、我的端正的容貌，哪一點比不上正經女人生下的兒子?為什麼他們要給我加上庶子、賤種、私生子的惡名?難道在熱烈興奮的奸情裏，得天地精華、父母元氣而生下的孩子，倒不及擁著一個毫無歡趣的老婆，在半睡半醒之間製造出來的那一批蠢貨好。合法的愛德伽，我一定要得到你的土地。”為此他假冒愛德伽的名字和筆跡給自己寫了一封信。信中說：“父親年老了，但還控製著財產不放。等我倆繼承財產時青春已過，財產再也不能使我們享受到生命的歡樂。倒不如兩人合作，一起謀害父親，事成後平分財產。”愛德蒙故意讓葛羅斯特發現並看了這封信，葛羅斯特果然中計，他大罵愛德伽不孝，說是要依法懲辦他。為了使父親墜入圈套而不能自拔，他故意勸慰父親說，也許哥哥信裏所說並不是真的，而是想試探自己的孝心。他請父親暫且回避，以便他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愛德蒙故意在愛德伽麵前長籲短歎，裝出一副愁煞人的樣子。他問哥哥什麼地方得罪了父親，使父親大發雷霆，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並說家裏準是有人在搬弄是非，想暗算他。他勸哥哥趕快帶上武器逃走。忠厚的愛德伽從不會算計別人，也萬萬沒有想到弟弟會算計他，糊裏糊塗地中了圈套。他不去找父親辯誣，反倒真像個罪人似地落荒而逃。
李爾王退位後，第一個月住在高納裏爾府裏。一個月還沒過完，高納裏爾就露出了凶狠的真麵目。她授意親信仆人奧斯華德故意怠慢父親。李爾想對女兒訴說，但高納裏爾竟稱病不見。這時，忠實的肯特化裝政一名窮人，自稱卡厄斯，李爾沒有認出他來，當奧斯華德對李爾無禮時，肯特把他痛打了一頓。李爾喜歡他的憨厚、直爽，就把他留在身邊。李爾身邊那個名叫“傻瓜”的弄人把自己的雞頭帽送給這位新夥伴，還用機智的語言譏諷國王把國上分給兩個女兒，是十足的傻瓜舉動。他說：“一個傻瓜甜，一個傻瓜鹹一個穿花衣，一個戴王冠。”“你把所有的尊號都拿去送人了，隻有傻瓜這一個名字是你娘胎裏帶來的。”肯特聽了感慨地說，這個弄人倒不全是傻瓜。
如今李爾王已失去權勢，兩個女兒再也不用害怕他、奉承他，就連敷衍他都不必要了。高納裏爾陰沉著臉對父親說。他的一百名武士胡鬧、放蕩，必須裁掉一半。李爾王氣憤地說，這些衛士是最有品行的，個個不愧騎士的稱號。她這樣說謊，簡直是梟獍不如的東西。他立即召集侍從、備好車馬，準備離開大女兒家，到二女兒的府第去住。這時，他想起了考狄利婭，並認識到她沒有犯什麼大錯，自己實在對她不公。想到這裏，他痛苦地猛擊自己的頭顱說：“對準這一扇裝進你的愚蠢、放出你的智慧的門，著力痛打吧!”
李爾派肯特送信給裏根，而高納裏爾早已搶先一步，讓奧斯華德去向裏根通風報信了。李爾王幻想裏根一旦獲悉姐姐對父親不孝，一定會氣得“抓破她那豺狼一樣的臉”，並讓父親恢複往日的威風。“傻瓜”卻提醒他說，他的兩個女兒就像野蘋果和家蘋果一樣相像。
愛德蒙把愛德伽騙走後，他自己刺傷手臂，說是愛德伽幹的。葛羅斯特輕信了他，憤怒之下在全國發出告示，要捉拿愛德伽這個孽子。愛德伽走投無路，隻得汙泥塗麵，破氈圍腰，扮成化名湯姆的瘋叫花子。
有一天裏根和康華爾公爵在葛羅斯特府中做客，肯特和奧斯華德分別將主子的信送到這裏。肯特看到高納裏爾派來的這個奴才，怒不可遏，對他動起手來。康華爾絲毫不顧肯特是父王的信使，竟把他用足枷枷起來。
李爾王為找裏根也來到這裏，看見肯特被上了足枷，非常震驚。肯特告訴他，裏根夫婦對待高納裏爾信使的態度要比對待他好得多。李爾想見裏根夫婦，但他倆推說身體疲倦，不肯來見。李爾強壓住滿腔怒火，讓葛羅斯特通知他倆立即來見。他倆無奈，隻得前來。這時，高納裏爾也趕來了。李爾宣稱要斷絕和高納裏爾的一切關係，打算今後帶一百名騎士長期和裏根住在一起。裏根說，現在還沒有輪到她接待父親的時候，她勸父親還是給姐姐賠個不是，回到高納裏爾府上去，等住滿規定的期限才能到她這裏來。裏根還宣稱，下次李爾到她府上居住時，隻準帶25名騎士，超過此數，恕不接待。李爾感到惡人的臉相雖然猙獰，但比起更惡的人，就會顯得可親。高納裏爾還允許他帶50名騎土呢，而裏根隻許他帶25名，可見她的孝心隻有姐姐的一半。他改變主意，表示願意回大女兒家去。但是，高納裏爾趕緊改口說：“15名騎士也嫌多！”裏根又說，“就連一個都不需要!”李爾王的心快要碎了，他終於明白：這兩個不孝的女兒已經得到了她們想要的一切，早已不把他放在眼裏了。他強忍住眼淚，咆哮著衝向荒野。遠處傳來暴風雨的隆隆聲，葛羅斯特很為李爾擔心，但那對姐妹以及康華爾公爵卻讓他關上大門，不要收留那位可憐的老人。
李爾王在荒野中經受著狂風、暴雨、雷電的襲擊。他狂吼，他咆哮，他向負義的人類發出詛咒道：“吹吧，風啊!脹破了你的臉頰，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樣的傾盆大雨，盡管倒瀉下來，浸沒了我們的尖塔，淹沒了屋頂上的風標吧!你，思想一樣迅速的硫磺的電火，劈碎橡樹的巨雷的先驅，燒焦了我的白發的頭顱吧!你，震撼一切的霹靂啊，把這生殖繁密的、飽滿的地球擊平了吧!打碎造物的模型，不要讓一顆忘恩負義的人類的種子遺留在世上!”接著，他又喊道：“盡管轟著吧!盡管吐你的火舌，盡管噴你的雨水吧!雨、風、雷、電，都不是我的女兒，我不責怪你們的無情，我不曾給你們國土，不曾稱你們為我的孩子，你們沒有順從我的義務；所以，隨你們的高興，降下你們可怕的威力來吧，我站在這兒，隻是你們的奴隸，一個可憐的、衰弱的、無力的、遭人賤視的老頭子。可是我仍然要罵你們是卑劣的幫凶，因為你們濫用上天的威力，幫同兩個萬惡的女兒來跟我這個白發的老翁作對。”這時，他想起了普天下不幸的人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他說：“衣不蔽體的人們，無論你們在什麼地方，都得忍受著這樣無情的暴風雨的襲擊，你們的頭上沒有片瓦遮身，你們的腹中饑腸雷動，你們的衣服千瘡百孔，怎麼抵擋得了這樣的氣候呢?啊!我一向太沒有想到這種事情了。安享榮華的人們啊，睜開你們的眼睛，到外麵來體味一下窮人所忍受的苦。分一些你們享用不了的福澤給他們，讓上天知道你們不是全無心肝的人吧!”
弄人“傻瓜”始終陪伴著李爾，照顧他，並唱著滑稽的歌曲寬慰他。後來，肯特也找來了，他把李爾帶到荒野中的一間茅屋裏，不料喬裝瘋叫花子的愛德伽正在那裏躲藏。愛德伽自稱“可憐的湯姆”，嘴裏不停地說著瘋話，把弄人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個鬼呢。這時，李爾的思維已經開始混亂。他以為愛德伽像他一樣，也是一位可憐的父親，隻因把一切都給了女兒才落得如此地步。李爾看見愛德伽赤身裸體，氈毯圍腰，受風吹雨淋，覺得隻有他才保全著天賦的原形，因為人類在愚昧時代，不過是像他那樣的一個寒磣的兩腳動物。想到這裏，李爾扯去自己的衣服，並讓肯特和弄人也這樣做。
葛羅斯特不顧那兩個不孝女兒和康華爾公爵的禁令，冒著暴風雨四處尋找老國王，終於找到了那間茅屋。當他看見喬裝打扮的愛德伽和肯特時，並沒有認出他們來，還對他們訴說，李爾因為女兒而發瘋；自己因為不孝子愛德伽，也快要發瘋了。
葛羅斯特把他們四人安排在附近一間農舍住下。李爾在神情恍惚中誤把愛德伽當成法官，請他和肯特、弄人一起審判自己的兩個不孝女兒。愛德伽嘴裏說著瘋話，內心卻在為這位不幸的父親流淚。後來李爾終因身心備受折磨，疲勞過度而熟睡了。葛羅斯特知道李爾王的兩個女兒一定會對老父下毒手，囑咐李爾王身邊的肯特護送他到多佛去，並告訴他車馬都已備好，李爾王的三十多名騎士將會前來與他們會合。
葛羅斯特的私生子愛德蒙故意在父親麵前表示對李爾王兩個女兒不孝行為的憤慨，騙取了父親的信任。葛羅斯特向他透露了考狄利婭即將率領大軍前來討伐兩個姐姐的消息。愛德蒙認為飛黃騰達的機會來了，他偷了考狄利婭的來信，到康華爾公爵那裏去邀功請賞，裝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告發父親私通法國的叛國罪行。康華爾公爵對他大加讚賞，決定由他來繼承葛羅斯特伯爵的爵位，並帶他去晉見公爵夫人。
法軍在不列顛海岸登陸，康華爾聽說李爾王已被葛羅斯特伯爵救出，勃然大怒，立即派人把葛羅斯特捉來，對他嚴刑拷打。葛羅斯特義正辭嚴地斥責那兩姐妹的凶惡和殘暴，相信總有一天會看見上天的報應降臨在忤逆不孝的女兒身上。康華爾理屈詞窮，惱羞成怒，挖去了他的一隻眼睛。裏根還要把他的另一隻眼睛也挖去。這對夫婦的殘酷暴行激起一名仆人的義憤，他拔劍與康華爾公爵決鬥，並刺傷了他。裏根接過丈夫的劍，從身後將仆人刺死。那位正直勇敢的仆人臨死時對葛羅斯特說：“大人，您還剩下一隻眼睛，看見他受到了一點小小的報應。”邪惡的康華爾於是又挖去他的另一隻眼睛。葛羅斯特麵前隻有黑暗和痛苦，他仰天長歎，呼喚好兒子愛德蒙為了這一場暗無天日的暴行為他報仇。可是，裏根告訴他，正是愛德蒙告發了他的反叛陰謀。直到這一刻，葛羅斯特才醒悟到自己上當受騙，明白了愛德伽是被誣陷和冤枉的。裏根扶著受傷的康華爾離開後，幾位富於同情心的仆人找來麻布和蛋白貼在葛羅斯特流血的傷口上，他們議論道：“要是康華爾會有好下場，那麼什麼壞事都可以去做了；要是裏根會有好下場，那麼所有的女人都要變成惡鬼了。”
葛羅斯特離開康華爾府第，摸索著要前往多佛，他請路旁一個叫花子給他引路，有人說那叫花子赤身裸體，是個瘋子。葛羅斯特無限感慨地說“瘋子帶著瞎子走路，本來是這時代的一般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