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幾個山頭,望見樓閣巍峨,亭台崢嶸,想道:“此必是我故土了。”便一個虎跳,打到門前。隻見門庭蕭索,草木淒然,不似舊時宮闕。小姐便將頭在門上一撞,那門已是洞開。□□□索走將進去,四顧淒然,悲楚不勝。看了一回,想道:“我如今不若脫去皮毛,依舊成了人形,寄信與父母,接我回去,何等不好?”便把渾身抖擻,全然布擺不脫。心中大怒道:“我這張虎皮若脫不去,終身成了畜類,將我這花容月貌撇卻東流,如何是好?”便放聲大叫起來,舞爪張牙,橫衝直撞,氣喊如雷,把一座月宮頃刻掀得七歪八倒。埋頭喪氣,依舊入山中去了。不題。
且說山前山後人家聽見郭仙月宮坍了,都來觀看。這些斷椽碎檻,眾人順手拾些回去。不料郭仙公知道,即差家人趕來收拾。看見眾人拖拖扯扯,家人捉了幾個,放在黃保正家裏送官。私下先是吊打,眾人叫苦連天,千求萬告。隻見門前走過一個道士,聽得哭聲慘切,進內來看。其中一人是救他出阱的恩人———樵夫。訪了月餘,不獲覯麵,今日不期而遇。便走上前對管家道:“列位老施主,貧道不識時宜,有一言相懇。”眾人道:“師父,你是地方長者,有話說來。明日要借重你做個證見。
”道士道:“眾人我也不管他,隻是這個後生,是貧道的侄兒,砍柴買賣,養我老身。今日一時短見,得罪列位,貧道有一薄禮奉送,望乞寬宥。”遂遞出五兩一錠雪白銀子過去,眾人歡喜收了。道士謝了眾人,要領金玉回去,眾人扯住道:“承你見惠,隻除不再吊打,明日送官是要去的。”道士再三求告,眾人不肯。金玉將道士一扯,到門背後問道:“師父,我與你什麼相交,你將這五兩銀子救我?”道士道:“你不要管他,我慢慢與你說明。隻是今日他們不肯放你,奈何?”金玉道:“若是師父救得無事,生死不忘。”道士想了一想道:“有了。明早你看見一個老虎走來,眾人畢竟躲避,你卻不要動身,我自有處。”金玉領命,二人散訖。正是:
施恩不知恩,施怨心常念。
君看禍福臨,恩怨有定見。
按下不題。
卻說珍珠小姐回到山中,想道:“這狗道士的皮被我穿了,又不知他怎生猴急。我且走到洞邊,聽他說些什麼。”取路來到洞口,隻見這道士正在裏麵吞皮嚼骨,口裏連連歎氣道:“好奇怪!好奇怪!一個小姐不知那裏去了。”小姐暗自好笑。少頃吃完,便向石室上去取虎皮。卻又不見,跌腳捶胸,叫苦不迭。哭道:“這是我養命之本,如今失了,豈不餓死?”又自言自語道:“我到也罷了,隻是這個樵夫,我約明早到黃保正家裏去救他的,如今沒了這件東西,豈不失信於恩人麼。”說罷又哭。
小姐在外聽得明白,一路竟到黃保正門前等候。隻見眾人正在裏麵吃早飯,小姐跳入中堂,眾人躲避不及,骨骨碌碌滾做一堆。隻有金玉心照,全然不動。小姐把他一口銜了,打了兩個虎跳,跳到洞邊。此時洞門尚閉,道士在內歎氣連天。小姐放下金玉,將頭在門上撞了幾下,避在側邊。道士聽見門響,披衣起來開門,隻見直登登一個死屍橫在門口。道士定睛一看,認得就是昨日要救的樵夫,歡喜不勝,連忙燒起湯來,將定心丹研磨,和湯送下。金玉漸漸蘇醒,道士扶進洞中坐下,問他來的緣故。金玉說知,道士十分詫異,暗合己言,也不說出。道士就把自己陷阱,變作婦人,感他救出,要將小姐與他為妻,一一說了。金玉才知舊時這段奇跡,今日方明。吃了午膳,作別歸家,不在話下。
且說這夥管家、地方,見金玉為虎所食,帶了餘黨入城,送官究治。官府問明,責了二十趕散。不題。
且說珍珠小姐聽見,想道:“聽這道士說來,他是我的丈夫。我方才仔細看他,相貌魁梧,眉目軒豁,像個貴家之子。眼前雖則采樵,他日必然成器。我嫁了他,也便罷了。有個緣故,隻是我身上這件皮毛,難於卸下,肚中饑餓,無物可餐。我如今不若去坐在樵夫家裏,顯個神通,一者聊度口腹,二來圖個出身,成了佳偶,卻不是好!”一徑先來,將門扇摔下,坐在裏麵。金玉走到門前,見門大開,知是家中失賊。四下檢點,並不失脫,轉到房中看見這個東西,驚得兩眼如彈,口如簸箕,望外就走。想道:“這個此老我卻認得,就是早間救我到道士家去的,如今又來,敢是索謝不成?難道早間不吃得我,特來領情的麼?想來殊為不解,待我再去張他一張。”